誌遠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心如電轉的同時,禮貌的向島村三郎確認:“島村先生,您……您不是在開玩笑吧?要麽股本金打八折,折價四十萬全賣,要麽得讓你控股51%,實控大豐?”


    島村鼻孔朝天:“唆得死捏(日語:是的)!”


    誌遠倒吸一口冷氣,立即用日語對島村道:“這絕不可能!這價格太低了,沒人會賣,而且clinton先生入股時,和我們有協議,不得再增加新股東,也就是,大豐,不再接受新的投資!”


    島村狠狠的瞪誌遠一眼,又一指張漢貞:“別廢話!把我的話,翻譯給她聽!”


    誌遠驚駭、氣憤,媽了個巴子的,好,那就讓貞姐來收拾你!


    誌遠轉向張漢貞,把島村的話,翻譯給她聽。


    張漢貞被氣笑了:“島村先生!你唆得死不死捏的,幹咱屁事!我今天跟了來,就是因為我怕我這幹弟弟年輕,認不清大豐前途無量的形勢,眼光不長遠,被你出個番幾倍的高價,就把股份給忽悠了去,現在我可是放心了——”


    張漢貞站了起來,瞄著島村冷嘲熱諷:“八折?51%?實控大豐?嗬嗬,這屋子裏許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吧,這青天白日的,這日頭還高高的呢,島村先生怎麽就說起夢話來了!”


    島村仰著頭眯起眼,以示他對張漢貞的蔑視,用日語道:“在說夢話的,不是我,而是你!因為你根本就認不清形勢,還在夢裏!你們找了個英國人,加塞進大豐,以為我會怕他?你以為,現在還是我和你協商並購雙豐鋸木場那時候?我告訴你,如今,再沒有一個支那人、甚至是什麽狗屁的英國人,能阻擋大日本帝國開發滿洲!”


    然後轉頭狠厲的看著誌遠,頤指氣使的,再次命令誌遠:“把我的話,翻譯給她聽!”


    誌遠心裏格登一下,突然有所領悟,為什麽島村能如此蠻橫,為什麽這麽個情緒能讓人一眼就看到底的破玩意兒,竟然而能讓老奸巨猾的李熙低頭,承認自己“失算了”?


    因為,形勢變了!


    誌遠突然很害怕,這種害怕,自和李熙通過電話,聽李熙說他“算盤找不到了”,就幾次閃現心中,但每每自我安慰:沒事的,日本人再怎麽,也得講“日滿親善”的假仁假義吧,隻要不來硬的,就能周旋,不是還有clinton先生這擋箭牌嗎?


    可就在這會子,誌遠突然有種預感,自己錯判了形勢,這一迴,隻怕是要栽!


    誌遠突然就有種氣都喘不過來的感覺,大冷的天,立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豐不但是他這一年的心血結晶,還是他名下賺錢前景最好的生意,是他最引以為傲的經營成功的案例,大豐產品行銷世界,品牌口碑蒸蒸日上,終於親手創辦了一個能為李家帶來源源收益的大廠,誌遠不但引以為傲,更將之視為是自己對李熙多年教導的迴報,而李熙也不止一次的表揚他:“大豐辦得漂亮!是行中翹楚,堪稱東北現代企業之典範!”


    誌遠真不知自己,能否承受得起失去大豐的打擊!誌遠隻覺得一陣陣的心慌,一時間心亂如麻。


    島村對於誌遠遲遲不作聲非常不滿:“怎麽還不翻譯,怕譯給她聽,她會暴跳如雷是嗎?快譯!我倒要看看,她能跳得多高!”


    誌遠眼神空洞,怔怔的模樣把張漢貞嚇了一跳,忙過去推推他:“善德,你這是怎麽了?他說了些啥,沒事,說給姐聽。”


    誌遠定了定神,把島村的話,翻譯給她聽。


    張漢貞聽了,嘿嘿一笑:“我跳啥啊,島村,收了你那神通吧,壓根就沒人會理你!有件事要告訴你,就在昨天,我從善德手裏,收購了他一半的大豐股份,現在大豐股份中,我占60%,是絕對的第一大股東,善德和clinton先生,各占20%,clinton先生入股時,和我們有協議,不得再增加新股東,而我持有的大豐60%的股份,不論你出多高的價,都 決不會賣給你,你想實控大豐,簡直就是做夢!”


    張漢貞說著,打開帶來的公文包,從中拿出一疊文件,甩在桌上:“這是股權轉讓書,和大豐最新的股權結構認定書,島村先生要看嗎?”


    張漢貞真的占大豐股份的60%?當然不是真的,這是對付島村糾纏的策略。


    為了民族大義,在富錦搶建的大豐罐頭廠,最早股本金40萬元,實際分為四股,分別由李熙、張惠霖、誌遠和張漢貞各出資10萬元,各占總股份的25%,籌辦初期,誌遠一下子拿不出10萬元,他的股本金還是由李熙代墊的。搶建大豐是因為李熙探得了日本人即將往富錦移民和辦罐頭廠的情報,李熙和張惠霖的身份敏感,都不宜出麵,所以明麵上,大豐是誌遠和張漢貞合辦,各占股份的50%,到clinton先生入股10萬後,明麵上clinton先生占股20%,誌遠和張漢貞各占40%。


    就在昨晚,誌遠和張漢貞商量對付島村,誌遠怕受身份限製,不好硬頂島村,兩人就一起搞了個股份轉讓文件,把60%的股權,集中在張漢貞身上。張漢貞當時拍著胸脯對誌遠說:“你不方便頂他,我來頂他!你唱白臉,我唱紅臉,反正,絕不能讓島村染指大豐!”


    島村鼻子裏冷哼一聲,用眼睛狠狠的剜著誌遠:“昨天你賣了你手頭一半的大豐股份給這個女人?為什麽?”


    誌遠淡定的迴答:“是的!最近想投點新的生意,缺錢,就轉了一半的大豐股份給我姐。”


    誌遠不但態度淡定,還勇敢的和島村對視,誌遠已經緩過神了,腦子會思考了,他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麽,他想看島村的底牌!


    島村突然站起,對著誌遠咆哮:“你明知我要和你談大豐的入股,突然賣空,這是想幹什麽?!別忘記你的公職!別忘記了你必須無條件的為大日本帝國服務!”


    誌遠用日語毫不客氣的頂了迴去:“我沒忘記我的公職,我在職務上,恪盡職守,島村先生又不是公職中人,更不是滿鐵調查總部的人,憑什麽指責我?!而且職務歸職務,生意歸生意,轉讓大豐股份,是我的私事,是我的權利和自由!島村先生管不著!”


    “你——”島村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誌遠已經立定決心,激怒島村,看他的底牌!


    誌遠騰的站起,直接用中文道:“島村先生,你開出的條件,太苛刻了,讓人難以接受,我看,我們今天就到這吧,以後也不用談了,大豐由籌辦到現在,一直是我在經營,大豐是我的心血,你這樣的條件,不但是鄭夫人,連我也無意將我名下的股份賣給你!”


    張漢貞嘴角帶著揶揄的微笑,接口道:“而且我相信,clinton先生也不會給你麵子尿你的那一壺。島村先生,告辭啦!善德,我們走!”


    島村對著誌遠冷笑:“不想賣?那你來談什麽?”


    又看著張漢貞,眼神鄙夷又陰狠:“甚至還有人,不請自來!還先擺了個拒人千裏的架勢,這是欲擒故縱,想拉高收購的價格吧?!真是狡猾的支那人!別以為我看不穿你們的伎倆!怎麽,現在看價格不對胃口,就想走人了?”


    說完,看著誌遠,頤指氣使的口氣:“翻譯給她聽!”


    誰知誌遠眼神狠厲,對著島村用中文叫道:“島村先生!請你對女士尊重些!還有,你又不是不會中文,有話,就用中文說,反正,我不會再為你翻譯,明明會中文,偏偏要這麽折騰我,還對我姐這麽不客氣,你什麽意思?!”


    誌遠的態度不但把島村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連張漢貞都覺有異,不禁看誌遠一眼,她相信誌遠這麽利用島村對自己的態度發飆,一定有他的道理。


    島村冷哼一聲,惡狠狠的死盯著誌遠,用日語威脅:“你譯不譯?”


    “不譯!”誌遠不但扔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更是故作不屑的放出大招:“島村先生!沒有底氣的人,可威脅不了別人!你會查我們的股權結構,你以為我們就不會查你?島村先生到滿洲來,所做生意幾乎處處碰壁,你從日本帶來的那點子資產,估計已經快折騰光了吧,你的三江采木公司,差不多也就一個空殼,你有能力收購大豐?哼,別把別人全都當傻子,想空手套白狼?對付小商戶可以,大豐,你吃不下!”


    “八嘎牙路!”


    島村果然被激怒了,一拳砸在桌子上,砰的一聲,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跳。


    島村是被關東軍忽悠來“開發滿洲”的日本小資本家,為關東軍充當經驗侵略的棋子,到東北後,很多生意受到類似張漢貞這種“不開竅的支那人”的抵製,折了本,真要他拿出錢來收購大豐,錢都不知在哪!誌遠的話,正戳中他的痛處。


    其實他壓根就不想收購大豐,大豐能賺錢,他也眼紅,可他不想出錢,想靠關東軍,強取豪奪,硬搶大豐,所以他極力遊說關東軍,軍事接管大豐,交由他運營,可關東軍不聽他的,逼著他收購,因為日偽當局,要顧及“日滿親善”!


    島村是一肚子的怨氣,日本已經占領了滿洲,還講什麽假仁假義!


    收購大豐,是關東軍給他的死任務,島村不敢不執行。沒錢怎麽辦?拖付唄!但大豐是一定要由日本人管理,如果大豐的人不合作,就找由頭和時機,由關東軍軍事接管,這是他和關東軍達成的共識。


    島村氣憤的用手指著誌遠和張漢貞,還真是用中文,怒氣衝衝的道:“你們以為,我會求你們出讓股份,以為我會和你們討價還價,最終會出高價從你們手中收購大豐?做夢!老實告訴你們,大豐,你們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而且,是按我訂的價格!不然,大豐廠將被關東軍軍事接管,你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誌遠心中一凜:軍事接管!這就是日本人的底牌!


    張漢貞立時就叫了起來:“軍事接管?還一分錢不給?那是白搶!還有沒有王法?你們憑什麽?!”


    島村嘴角抽了抽,眼神惡毒,嘿嘿的冷笑:“憑什麽?日本的開拓團來了,一元就能收購一坰你們支那人價值過百元的熟地,你們說,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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