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滿洲國三江省重鎮佳木斯。


    佳木斯中央大街,是城鎮的中心大街,縱向二公裏,商場樓房、各業店鋪鱗次櫛比,是當時三江地區一條最繁華的商業街。


    在佳木斯,能和中央大街比拚繁華的,就是日本街,日本街上幾乎一式的東洋建築,是日本人開的商店、旅館、料理店、電影院集中的地方, 日本人把它比作日本東京最繁華的街道,對其命名為銀座街,中國人則稱其為日本街。這裏一般中國人是不許進入的,如果不慎來到這裏,輕則被驅趕毆打,重則要被抓捕坐牢。


    除了這兩處,佳木斯還有一處的建築群落,能讓進城的鄉下人心動眼紅,看了直砸舌尖兒,翹腳跟兒,那就是三江巨富、在北滿經營多種生意並開有富華銀行的老鄭家的鄭家大院。


    且不說那大門和院牆的高大和豪華講究、大門上鉚著的碗口大的菊花釘有多耀人的眼,也不說那大院套小院、小院帶挎院,鱗次櫛比層層疊疊的宏大氣勢,光看門前的道路,就已經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就算是中央大街,當時的路麵也不過是用碎石、黃沙土鋪設而成的,街道兩側設排水溝,又稱為陽溝,溝寬1米,溝上鋪木板,稱為陽溝板,相當於現在的人行路道板磚,可走行人。


    而鄭家大院門前向左右各擴出三十丈(約一百米),全是青石板鋪路,排水溝根本看不到,修的是暗渠!


    而更彰顯鄭家實力的,是大院圍牆四角的炮樓,各有五層槍眼!鄭家看家護院的炮手人數之盛之強,從中可見一斑。


    而鄭家能讓人又眼紅又不敢惹,除了財勢,也確實是因為鄭家“有人”,還是能人!


    且不說鄭家有個厲害的當家大奶奶張氏,張氏座下,還有赫赫有名的“鄭家七虎”,各個功夫了得,各個有來曆,領頭的大虎叫張信義,張氏的族親,當過土匪卻又做過一任小縣的縣長,是個既能在官家門前跑馬,又能在土匪窩裏竄門的人物。


    此時已是二更時分,鄭家內宅小套院裏的小客廳還燈火通明,小客廳中西合璧,地板上鋪著花地毯,天花板上掛著大吊燈,既擺著雕龍刻鳳的太師椅和茶幾,也擺了一套軟背沙發。這不是鄭家會客的地方,而是張氏處理家族事務發號司令的地方,偶爾會在這裏會見特別重要需要密談的客人。


    “鄭家七虎”中的大虎張信義領著七虎中的老五,垂手侍立,等著坐在主位太師椅上的張氏發話。


    張氏手裏拿著張當天的報紙,臉上帶著些微冷笑,正在看明心堂去平頂山給災民蓋房子的新聞。張氏身上緞麵出鋒的皮袍,彩繡輝煌,頭上嵌寶的金簪,手上鑲鑽石的戒指,隨著她的動作,寶光閃爍。


    大約是看完了,張氏把報紙往茶幾上一扔:“這個李納李善德,之前把長嘴給忽悠軟巴了,不知者不罪,我不怪他,可這小子,迴頭就把長嘴招到他那裏去了,長嘴既然入了他的門,那麽,追殺李閻王是我在指使,這小子肯定就心裏有數了,明知後頭是我,還護著李閻王,幫李閻王釋仇,把我們這次鼓動去長春殺李閻王的人,又全給忽悠軟巴了,還迴來道他的好,這王八蛋,成心跟我過不去啊!”


    張氏站起身,拿起報紙又立即甩下:“還成天的上報紙露臉,這是在給我上眼藥呢!做點兒屁事就上報紙吹,沽名釣譽,媽的假善悲!”


    張信義輕蔑的笑了:“哼,這種還不是用錢買出來的新聞,到了地方做做樣子讓記者拍拍照,誰不會!這小子既然有眼不識泰山,成心冒犯大奶奶,那這迴去長春,就不但是殺李閻王,咱連帶這小子,一塊兒教訓了,幫大奶奶出氣!之前那些軟骨頭,見錢眼開,這迴,徐家兄弟可不一樣!”


    張信義說著上前一步,保證道:“徐家兄弟說了,就算是金山銀山,也買不了他們要殺李閻王的心!徐家兄弟本事不錯,差不點就能趕上我們七虎了,有他們倆,我們是如虎添翼,我保證,此去長春,不但沒李閻王的好,也決沒那個李納的好!”


    之前派去長春追殺李閻王的人迴來了,迴稟說在他們中計被俘,被李閻王用槍指著腦袋、小命隨時吹燈拔蠟時,明心堂主李納親自和他們相見,為李閻王從前對他們的禍害向他們叩頭道歉,並送上成封成封的大洋,幫他們和李閻王和解釋仇,既然錢都收了人家的,那些人說,不會再去找李閻王報仇了。


    這些人被徐家兄弟好一頓臭罵,從心裏看不起,說他們見了錢就忘了仇。


    徐家兄弟二人,和李閻王有殺父之仇,為了能報仇,兄弟二人甚至入了夥當了土匪,就為練好本事找李閻王報仇。鄭家偵知徐家的事,找人與之聯係,而徐家兄弟入夥三年,認為本事練到家了,現又有鄭家偵知李閻王的去向,還能提供資助盤纏安家費,就拔香頭子離了匪綹,準備去長春殺李閻王,現在兄弟二人,就在鄭府上住著。


    原本是隻打算資助徐家兄弟去長春,可當知道又一批人被忽悠和李閻王釋仇後,張氏準備派出自家的精兵強將,聯同徐家兄弟一起去長春,務必把李閻王送去見真的閻王。


    張氏問張信義:“動身的日子,定了沒?”


    這是指張信義,親自帶鄭家精銳和徐氏兄弟一起,啟程去長春追殺李閻王的日子。


    張信義點頭:“定了後天,這兩天,手頭的事得先了一了,大奶奶——”


    張信義忽然不說,隻用眼看著張氏。


    張氏沉著的斜眼看著他:“說吧……”


    張信義往前湊了湊:“老五心細,我想著,就不帶老五去了,改帶老四一起去,把老五留在家裏幫大奶奶看前看後,李閻王是早就應該死了,可家裏頭也得留心,別讓人趁虛興風作浪……”


    主仆二人一時都沉默了,張氏明白張信義指的是什麽,鄭家也的確不風平浪靜,鄭家有個有名的二尖頭——鄭家老二鄭仲璋!


    鄭家老爺子早就過世了,剩下老夫人在堂,兒輩是兄弟四人,幾年前,李閻王聯合其他的一些陳年巨匪,攻破佳木斯城,搶掠商民千餘家,奪得現大洋達百餘萬元,震動全國,鄭家長子就在那次劫難中,因不肯交出李閻王喜歡的一柄能削鐵如泥的匕首“星光”,被李閻王槍殺。


    張氏是鄭家長媳,出身名門,才能出眾,比夫婿還會做人和做生意,嫁入鄭家後,以當家大奶奶的身份參與經營,鄭家的生意在她主導下越來越紅火,鄭家長子死後,由於張氏已育有一名三歲的男孩,長房有男,張氏又得老夫人信任,得下人的擁戴支持,所以,沒有人能動搖她當家人的地位。


    鄭家的老二,不但不軟弱,更不是個善茬,肚子裏心眼裏的勾勾,那是多得像肋條骨似的——成兩排!總說老大死了,不應該由一個娘們當家,想著把張氏擠一邊去,由他來當家。他對老太太偏疼老大家的,憋了一肚子的氣,張氏不肯退讓,老太太也不肯順他的意,他就沒少給張氏下絆子使壞,利用一切機會,吃裏扒外,用鄭家的資源,撈他自己的好處,和日本人走得特別近,和一個日本浪人稱兄道弟,把那日本人留在家裏同吃同住,還雇有精通日本話的翻譯,經常幫日本商會跑腿,在日本街開了飯館和酒坊,聲稱和土肥原都有交情,誰要敢得罪了他,他勾勾手指頭,就能讓人家人頭落地。


    張氏鼻子裏冷哼一聲,對張信義道:“放心,有我在,那二尖頭,翻不了天!”


    跟著臉色一緩,溫言道:“正因為老五心細,我才派他和你一起去,有老五幫襯你,我才能少懸些心。老大啊,你們七虎,我視為兄弟手足,李閻王的身手,可不是吹出來的,就因為這個,我之前,才一直寧可出錢資助別的仇家去找李閻王,而不是放你們出去找他。”


    張信義點頭。從收集的消息看,李閻王雖然已經有明心堂的李納在罩他,但還沒入李納門下,再不動他,就怕他進了李家門,那麽就算殺了他,鄭家也要與李家為敵,正是因此,鄭家才決定除了徐家兄弟,自己的精銳也一起動手了。


    張氏看看張信義,又看看他身後的五虎,聲音威嚴:“就這麽定了,老五你帶去!到了長春,萬事小心,那個李納,可以一並教訓,但別要他的命,把他小傷或崩他一兩個手下就算了,他老子李熙風評不錯,他又是個做慈善上過報的,咱沒必要和這些假慈悲的偽君子較真兒,省得以後麻煩。去吧。”


    張信義領命,和老五一起躬身而退,兩人走到門邊,正要出門,忽然聽到張氏一聲低喝:“迴來!”


    張信義趕緊迴頭,看到張氏站在茶幾邊上,手裏拿著那張報紙,眼盯在報紙上某處,眉頭都擰成了個疙瘩。


    張信義走了迴去,疑惑的問:“大奶奶,怎麽了?”


    張氏沒有說話,還是死盯著手上的報紙。


    張信義瞄了報紙一眼:“大奶奶,你看出啥來了?”


    張氏把報紙遞給張信義,用手指點點報上的一張照片:“你看看,從這裏頭,你能看出啥來嗎?”


    張信義接過報紙,看了又看,照片照的是明心堂正在施工中的給災民們蓋的大瓦房,還沒完全完工,上了主梁,還沒上檁條。


    張信義老實迴道:“我看不出。”


    “看這裏!”張氏指著照片的角落:“這裏發虛,又小,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名堂。”


    張信義仔細看了又看,皺著眉道:“我還是沒看明白。這兒沒什麽啊,像是有一個火堆,天這麽冷,烤個火什麽的,不稀奇啊。”


    張氏微微一笑:“這是烤火?”


    張信義又細看一看,跟著眼睛就亮了:“邊上圍著東西,這不是烤火,這是在給搓的洋灰保溫!”


    跟著就感慨道:“想不到明心堂還真的蠻有良心,給災民蓋的房子一點也不馬虎!”


    張氏點頭:“沒錯!天這麽冷,搓的洋灰裏的水要凝固成冰了,洋灰就會不結實,這麽邊保溫邊做,花銷大不說,用時也長得多,他們寧可被記者拍的屋子是隻起了半拉的,也不趕工!”


    張氏沒說下去,眨巴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對張信義道:“或者,咱說人家是假慈悲,是錯的。老大,到了長春,其它照舊,明心堂的人要敢護著李閻王,你見機行事,但那個李納,還是別傷他了,你們的槍子兒,注意別往他身上招唿,咱不能把個真善人,給打死了。


    “信義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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