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遠又請教李熙:“爸,如果森田貞男以我身體已經複原、可以歸隊為由,要我迴特訓班,我應該怎麽做?要不要先假裝抵觸,推辭一番?”


    李熙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迴特訓班,很大程度上,是梅子瑜的慫恿吧?那丫挺的,忒不是東西,他當然想滿洲情報組有個能滲透到日特機關裏的釘子,你救過他的命,他倒把你往火坑裏推!”


    “爸……,梅子瑜冒死潛迴東北,天天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也著實不易。”


    誌遠倒為梅子瑜說好話。


    然後向李熙說明:“我想迴特訓班,也不全是梅子瑜的慫恿,我的目的是拿到那個證,以後可以自由往來各地和出入山海關,畢業後,如果以後能在您那或滿鐵掛個虛職,那是最好,既不用為鬼子做惡,又消息靈通、行事方便,還可以帶槍!如果不行,被安排去當特務,我也不悔,我想有所作為,想有做特定事情、給鬼子下絆子的便利!所以,我昨晚才故意讓福克斯找了他們教會的記者,一起出了那篇報道。”


    李熙想了想,麵授機宜:“你不必過於高調表現自己,太過刻意,反而著了痕跡,目前,慈善做做,生意跑跑,隨意就好。腎炎需要休息,丹毒又在試新藥,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在家裏呆上一段時間,好好的把身體養一養,你真想迴特訓班,到差不多畢業時再迴去好了。”


    跟著李熙就向誌遠保證:“不管森田是否要求你歸隊,到時我都會幫你把畢業證搞到手,你之所以得腎炎,可是被抗匪‘燕九’踢到了腰,是‘公傷’!別看我現在被人擼了中央銀行行長的官職,可還有滿鐵方麵的支持,幫你搞張畢業證,畢業後安排你到滿鐵調查部或一個你想去的部門,還是能做到的,大不了讓日本人以為我是為家屬而鑽營,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個家庭主義者。你的事,我可是一早就和內田康哉打了招唿,他可是許了我的,你畢業時的分配,他一定會幫忙。最理想的,就是把你搞到我的交通部裏來,有我罩著你,你不用幫日本人做事,可以天天去做你的生意和慈善了。”


    誌遠滿眼感激:“謝謝爸!”


    “不過”,李熙話風一轉,一臉沉重:“善德,你真的非要迴特訓班嗎?在特訓班畢業後任了職,就是特務的身份,受身份的紀律約束不說,還會被人指指點點,連親朋好友也反目成仇,一樣不留情的罵你是漢奸、狗特務,何苦呢?”


    誌遠已經鐵了心,淡淡一笑,語氣雖淡,卻有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爸不是教導過我,‘人言雖可畏, 吾亦不退縮。今生雖未曆, 侵曉渡長河’,別人愛怎麽說就說去唄,我自己明白自己的心,就可以了。”


    李熙一臉慘然:“說得容易!那種滋味,你是沒受過……”


    誌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跟著就是喉結上下竄動:“怎麽沒受過,我爹說我是漢奸,用臭襪子塞著我的嘴,不讓人分辨,拿著刀子,就要捅死我……”


    見誌遠眼圈子都一下了就紅了,李熙也難過起來,先是沒說話,好一會,伸手把誌遠攬在懷裏,撫著誌遠的背,吻他的頭發,帶著感情道:“善德,爸多麽希望你,能遠離所有的陰謀和危險,做個普通人……”


    看到李熙眼中傷痛的真誠,誌遠心裏是五味雜陳,聽了李熙的話,更是被感動得落了淚。


    “爸……謝謝你如此無私的愛護我……”誌遠此時,心中充滿對李熙無可名狀的感激與摯愛。


    “別難過了”,李熙溫柔的安慰他:“我知道你把熙德堂改為明心堂,是想向誰明心,知道你迴特訓班,是想要拿到做什麽事情的便利,除了民族大義,你是想保護你爹、做事給你爹看,想你爹能原諒你是不?”


    誌遠沒有迴答,眼中一長串的淚水滴落,為什麽明白他的人,是李熙而不是爹爹?


    誌遠滴在李熙肩上的淚水,讓李熙心痛如絞,原來奪人獨子還不是最錯,最錯的,是生生拆散了一對相依為命的患難父子!


    李熙溫柔的輕輕拍著誌遠的背:“爸答應你,若哪一天,你爹原諒你了,你還想姓杜,爸許你兼挑李杜兩家,好不?”


    李熙也是拚了,在自己對杜海山已經完全占上風的時候,送誌遠一個大禮包,許誌遠兼挑!


    誌遠才入繼李家不久,李家也隻有誌遠一個男孩,李熙是打心裏不願意裝這個大方,可他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讓誌遠對自己、對李家更死心塌地。


    誌遠那句酒後真言一直言猶在耳:我姓杜,我也隻姓杜!這是孩子心底裏最真實的想法,這想法背後的危險,李熙決不會視而不見。何況,他也真的對自己奪人獨子心懷愧疚,想多少對杜海山給予補償。


    “謝謝爸……”誌遠此刻,再哽咽難言,也得出言相謝,因為他知道,能做出這樣的承諾,在於李熙,是多麽的艱難,是多麽的難得。


    “善德何幸,能遇到爸,這麽明白我又寬容我……”誌遠心中是真的感動,立定主意將來要好好孝養李熙。


    孩子的雙手,主動的迴抱了自己!李熙心裏,暗暗高興。


    “不過,話可說在前頭”,李熙鬆開了誌遠,劃下道道:“兼挑,是兩邊一樣大,可你的第一個孩子,得跟我姓李,第二個孩子,再跟你爹姓杜!”


    李熙的肚量和涵養一向好,可在誌遠麵前,卻偏偏要和杜海山一爭高下,堂堂的一個留過洋的大教授、有實績建樹的大經濟學家,總不能排在一個過氣的土匪、一個鄉醫之後吧?在他心裏,誌遠必須首先是李納李善德,然後才是杜誌遠!


    誌遠聰明,一下子就聽出味來了,心說爹那脾氣,寧為雞口,不為牛後,又總瞅李熙不順眼,別說自己求得爹的原諒還八字沒一撇,真到了那天,爹是否同意自己兼挑李家都是未知之數,更別說還要排在李家後頭了。


    但現在可不是計較這些掃李熙興頭的時候,有一件大事,現在就是求李熙幫忙的最好時機!


    “爸,我在奉天的火磨和明心堂分會就要開了,少不得要和奉天的警察和憲兵特務打交道,這些人專門靠安贓、敲詐、勒索過日子,我攤子鋪開後,隻怕是有得煩了,若局子裏有我的人,以後總方便些,我托張老爺子送人情,想安排一個人進奉天警察局,但總不得落實,爸,你能不能幫我?最好能安排個好些的職位,比較牛的,能成天在外頭晃悠勒人大脖子的那種……”


    李熙沒好氣的白了誌遠一眼:“又不說實話!你想什麽,以為我不知道?哼!敲竹杠也是看人的,你的產業頂著李家的字頭,能有多煩?就算有,你還應付不來?那老張頭是個人精,你又用銀子開道,安排個人進警察局有多難?你進不去的,不是警察局,是特務股吧!”


    跟著就是冷笑:“你求我,是想打個釘子在奉天警務科特務股!怎麽,‘曹二虎’新升了副股長,最近又盯上你爹,盤問他之前消失的一個多月都去了哪,你坐不住了?”


    誌遠臉一紅,低下了頭:“爸,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李熙歎口氣:“我當然知道,我以前就說過,如果錢益三真有實據威脅到你爹,不用你動手,我的人也會做掉他,盯著渾河堡的,除了你,還有我,因為我是真心的,不想你難過……”


    “爸……”誌遠抬起了頭,眼中全是真誠的感念。


    李熙心裏很受用,臉上卻故作不屑之色,一撇嘴:“就你事多!明天拿簡曆來給我先看看吧,最好多一兩個備選。”


    這就是成事了!誌遠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


    當晚,誌遠寒咳得特別厲害,還發燒了,值夜的人通知李熙,李熙到誌遠房中看視,見到住誌遠樓上最先被驚動的李純,正在喂熱開水給誌遠喝,還說已經派人去通知王元明父子了。


    王元明父子到後,搗鼓了一會,王元明悄悄拉過李熙,說紅毛丹的毒性怪異飄忽,明顯不限於砒石毒,坦承他們父子對之還摸不透。


    不管怎麽說,發了燒,說明王家父子目前配的藥,對丹毒不能完全壓製。


    “隻好上熊膽了”,王元明道:“熊膽解毒好,但性味苦寒,寒咳隻怕會更重,但如今壓製丹毒最要緊……”


    熊膽太苦,第一次吃,喝了一口誌遠就吐了,吐了就再吃,果然有效,不多久,燒就退了。


    隔天,首都警察廳總監李連山的嫡係心腹、警察廳的保安科科長李克,給奉天警務科科長打電話:“我說,你小舅子的事,我可是幫你辦得妥妥的,我可也有件事,要老兄你幫忙呢……我有個遠房親戚,雖說不上是知識分子,也是初小畢業識文斷字的,22歲,叫劉光祖,人機靈著呢,因為有點文化,不肯做粗活,高不成低不就的,求了我好久,一心想混個公職,哎,我說,你能不能幫忙搞進你手下的特務股啊,特務股油水最多……哎喲,我這哪比你那裏好啊,媽的清水衙門!長春有多少工商業?奉天又有多少工商業?那能比嗎?!幫幫忙嘛,反正你也吃不完是不……”


    李克抱著電話,聊了不一會就眉開眼笑了,對在他身邊靜默聽著的李連山做了個手勢。


    李連山走出了李克的辦公室,他知道,他可以去迴複李熙,給李熙一個滿意的答複了。


    這天晚飯,誌遠沒在家吃,說是要赴一個約好的飯局,誌遠帶了王誌軍出門,出門才告訴王誌軍,昨晚王元明老爺子神經兮兮的,來給他號脈時乘人不備塞給他一張紙條子,秘約他今晚到一個館子吃晚飯。


    館子的包間裏,誌遠不但見到了王元明,在坐的竟然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這婦人是王元明的小妾,王朝宗的生母。


    而他們兩人請誌遠來的目的,絕對的夠奇葩,他們想誌遠幫他們一起挖個坑,讓他們的親生兒子王朝宗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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