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憲兵聽令上前,用力推那個衣櫃,櫃底和地麵刺耳的摩擦聲中,不但康家父子,就連誌遠和朱厚輝,都是心頭狂跳,想著這迴死定了!


    可能是櫃子太重,兩個身高比康洛川矮大半個頭的“小日本”,使出了吃奶的勁,櫃子也隻移了不到小半尺,那兩憲兵見不對頭,停下招手,叫人幫忙。


    又兩個憲兵走上去,還沒開始合力推呢,外頭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是森田手下那個特務。


    那特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拉了森田貞男到一邊,對森田貞男耳語了幾句,森田聽完,扭頭就往外跑,一邊大聲命令:“跟上,快!”


    所有跟著森田進來的特務和憲兵警察離開之後,康老爺子抹一把頭上的冷汗,身子往邊上一張妝台前的凳子上一墩,就直喘粗氣。


    好險啊!


    轉頭看看他兒子康洛川,竟然比他還不如,人已經直接軟在了地上!


    老爺子吸了吸鼻子,跟著就瞪著兒子:“媽的什麽味啊,你真嚇尿了啊?”


    軟在地上的康洛川,一邊爬起身一邊喘著氣道:“是嚇尿了,別說尿了,剛才……還差點沒把稀屎滴褲襠裏頭。”


    “瞧你那點出息!”康老爺子用手撐著妝台也站起身,一邊走向那大衣櫃,一邊一臉的嫌棄的數落兒子:“這就嚇尿了,比我這個老頭子都不如!媽了個巴子的,要不是人是你帶迴來的,別說你是我們老康家的種!”


    快要跑迴到農安國民小學時,森田貞男突然腳下一慢,跟著就完全停了下來,搞得跟著他跑的人忙不迭的“急刹車”!


    森田貞男之前聽到手下報告說,縣警察署今天負責在東門盤查的四個警察都說,在今天一早城裏開始起亂子的時候,看到一個行動不利落,右腿帶點拐的男人出了東門,有可能是慶文秀!所以森田著急跑迴小學,準備親自問訊那四個警察,如果消息可靠,就調動人馬立即向東追擊!


    可他忽然想起了什麽!


    之前在戲園子的後台,好像聞到了什麽氣味!


    什麽氣味呢,森田貞男一時想不出來,皺著眉正自努力迴憶,就看到朱厚輝背著誌遠,氣喘籲籲的也趕到了。


    看到誌遠,森田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了,剛才聞到的是什麽味!


    尿騷味!帶著溫度的尿騷味!這種味道前不久,在受電刑的李納身上,也聞到過!


    誰尿了?戲園子出麵應酬的兩父子,那一老一少其中年輕的那一個!


    那氣味不是一進去就有的,是後來才有的。氣味是什麽時候有的?在幾個憲兵合力要推開那個大櫃子的時候!


    “那個櫃子後麵,有鬼!”森田一聲怪叫,跟著扭身就往迴跑,一邊招唿手下:“快!快!”


    一眾人返身就又往戲園子跑,最可憐的是朱厚輝,才背著誌遠趕到,就又要背迴去!見被森田甩開了距離,那小祖宗還心急,一個勁的催朱厚輝快點跟上。


    朱厚輝一邊跑一邊罵誌遠:“媽的這還不夠快?!你背個人跑下給老子看看!你小子瞧著苗條,咋這死沉呢,要不是練過,還不被你累死!”


    森田帶人跑迴戲園子,就直往裏衝,見到聽到聲音從後台跑出來的康氏父子,立即就叫憲兵先把兩人扭住,康氏父子喊冤他也不理,把人帶到後台,對著大衣櫃手一揮,一隊憲兵就嘩拉嘩拉的拉動槍栓,然後把槍,指著大衣櫃。


    森田揪著康洛川的衣襟,獰笑著問:“你的尿味,好騷啊,是什麽事情嚇得你尿了褲子?你是不是把通緝犯,藏在了櫃子後麵?”


    康氏父子連聲喊冤,被森田一人賞了一腳,踹倒在地,然後森田拔出配槍,用手點選了四個憲兵,示意他們上前推開櫃子。


    其它憲兵和特務無不如臨大敵,呈半圓形在外圈站著,舉著槍隨時準備勾火。


    朱厚輝和誌遠也趕到了,朱厚輝把誌遠往戲箱子上一放,現場緊張的氣氛,讓他喘粗氣都不敢大聲,隻緊緊的摟著誌遠。


    衣櫃不是被推開的,負責推搬的憲兵怕櫃後的人向他們開槍,所以是一起發力,直接將櫃子向前掀翻在地!


    “砰”的一聲巨響,櫃子倒下了!


    衣櫃後麵真的有個洞!


    裏頭還有個人!


    可卻不是慶文秀,甚至不是男人!


    一個年輕的女人!


    櫃子一倒下那女人就嚇哭了,她懷裏抱的東西也灑了一地,是一些帳本、票子之類。


    那女人被人從洞裏拖了出來,馬上就有憲兵進洞進行了檢查,洞不深,一眼能看到底,除了那女人灑落的東西,其它什麽也沒有!


    “太君啊,”康老爺子怕兒子說話不周全,爬起身先一步開口對森田叫道:“我們真的是良民啊,哪裏敢藏什麽通緝犯啊,這是我兒媳婦,之前大街上有人喊說來了胡子,還殺了人,咱是開戲園子的,還有點錢,這媳婦兒又年輕,怕胡子進來劫財劫色,就讓我媳婦把帳本和準備給戲班的包銀拿上,趕緊躲進這洞裏,這洞是以前躲胡子和‘跑**子”用的,早就有了。我兒子打小就膽小,一見太君搬櫃子就嚇尿了,可咱真的不知道是太君抓通緝犯啊,還以為是真的來了土匪……”


    “浪費我們的時間!”森田用日語恨恨的罵了一句,一巴掌把康老爺子扇倒在地,左右看看,一邊要手下對後台再仔細的搜查了一遍,一邊自己親自在後台轉了一個圈,見沒什搞頭,就帶人急急的走人了。


    朱厚輝一看又得跟著走,就問誌遠:“我可還沒歇夠呢,我說哥兒,你能自己走不?”


    說的話似乎帶怨氣,可語氣卻不失溫柔,看誌遠的眼神,也帶著笑意,還學足李熙,伸手在誌遠的頭頂上揉了揉,以表示自己對小主子的愛憐與讚賞。


    要不是有人在側,朱厚輝真想在誌遠的腦門子上親他一下,再誇他一句:聰明!剛才要不是有他,這櫃子一移開就見真章!


    “不——能!”誌遠故意拉長著聲音,眼裏也有那麽一絲兒的活潑。


    朱厚輝隻好把人背上,跟著大隊走出了戲園子。


    在他們的身後,康洛川已經扶起了被森田打倒在地的老爹,兩人一起互相攙扶著,用感激的眼神,目送朱厚輝背著誌遠遠去。


    要不是有這個來去都要人背著走的後生,康家今天就完了!


    之前領頭的鬼子聽從門外跑來的一個人說了幾句耳語,扔下櫃子不再搬動、帶人往外跑後,是這個後生猛打手勢,要康老爺子往他跟前湊,小聲對康老爺子說:“櫃子後的人趕緊換地方,你兒子嚇尿了,剛領頭那個人要迴過味來,一定會殺個迴馬槍!”


    那後生說完,背他來的人,就背上他趕緊走了。


    康老爺子當機立斷,叫上兒子和一個夥計,把櫃子搬開放出海山和慶文秀,海山仔細,叫康老爺子往洞裏放錢財掩飾他兒子嚇尿的原因,這倒提醒了康老爺子,有錢有女人才更像!戲園子裏的幾個女人,之前聽得有胡子,怕被奸汙,都拿炭黑抹黑了臉,康老爺子認為,日本人對女人盤查不太嚴,之前又是黑臉,隻要把臉洗幹淨,就能整出個讓日本人以為他們沒見過的、“一直在洞裏躲著的女人”來,馬上把在戲園子裏管帳的康洛川的媳婦叫來,讓她也躲進洞裏!


    那麽,在森田殺了個迴馬槍時,海山和慶三爺又藏去哪兒了呢?


    就在戲台前那塊之前被日本人搜索時扯下的大幕布下麵!


    海山認為,幕布是被日本人扯下的,台前又是一眼就能被看清看全的地方,鬼子反而不會注意。


    大幕布撂在台前,下頭還壓著不少被鬼子之前掀得七零八落的長木凳,海山手裏握著保險都已經打開的短槍,借著幕布的遮擋,從縫隙裏看著朱厚輝背著誌遠,走出大門。


    海山心裏就像是翻鍋似的,要不是遠兒,他和三哥,這會子說不定已經見了閻王。遠兒的孝心,再一次被證明是實誠的,可為什麽他連路都走不了,還這麽跟在鬼子後頭給鬼子當狗腿子?當漢奸就這麽有意思?


    或者,孩子是被鬼子或李熙逼迫的吧,可不管什麽原因,都不能當漢奸啊!


    差不多半個時辰後,街上的戒嚴解除了,很快,戲班的人也從小學操場被放了迴來。


    雖然人都被放了迴來,可今天的戲明顯是唱不成了,最多半個時辰後,天就要黑了,來趕集的人都紛紛急著出城趕迴家去。


    戲園的帳房裏,康家父子、戲班的當家人餘國成及海山和慶三爺,在一起秘商。


    海山的機智沉著讓康家老爺子敬佩不已,拱著手恭敬的問:“這位爺,好膽識,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海山略一沉吟:“免貴,我姓燕,名九。”


    邊上慶三爺聽了,微笑著讚賞的拍了拍海山的肩膀。海山在人前謊稱自己是燕九,是對遠子謊言的唿應,是對遠子的一種保護。慶三爺很高興看到海山對遠子態度的轉變。遠子那孩子,真沒說的,這一次,不但救了他倆的命,也救了康家。


    餘國成建議海山,隨他們戲班的馬車,一起出城。因有“急著天黑前趕迴去”為由,戲班裏的人妝沒卸幹淨也就不奇怪了,給慶三爺化點戲妝再胡亂抹去,就可以遮蓋原來的模樣,和他們一起出城又能利用戲班的馬車,遮掩慶三爺的行動不便,而且現在出城的人,都是已經被鬼子在操場上查過的了,出城時,應該不會太嚴,這個時點,今天被拘的人都要出城,人多趁亂,是個絕好的機會!


    海山應了,眾人立即著手,很快拉著行頭以及滿坐著戲班成員的三輛馬車,就駛出了戲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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