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縣,在哈爾濱東南麵約兩百多裏地,是一個以農耕為主的縣。


    過了元宵,百業重迴正軌,古蠍子也帶著徒弟們,來到五常縣城,準備做一單“大買賣”。


    這“大買賣”明麵上隻是詐騙錢財,但實際的目的,隻有古蠍子和黑心虎知道。


    師徒六人外帶幾個徒孫,裝扮成販酒的行商,這晚住進了縣城裏的一家大車店裏。


    大車店有通鋪有單間,而古蠍子要了兩間最好的上房,黑心虎帶著師弟師妹們一字排開,才聽完古蠍子的訓斥,正要各自歇息。


    “來!”古蠍子上了炕,對誌遠一招手,誌遠以為古蠍子要他捶腿,忙脫鞋上炕,古蠍子卻不要他捶腿,而是伸手把他攬在懷裏。


    古蠍子撫著誌遠的臉,問:“明天要做什麽,說什麽,可記熟了?”


    “嗯!”誌遠點頭。


    炕邊上的黑心虎見兩人又膩在一起,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便湊趣的奉承道:“老爺子放心,小師弟又聰明又好記性,我考過小師弟兩次了,十分的順溜,不會出差子!”


    “記詞容易,活用難!”古蠍子道:“到時,隨機應變,懂不?記詞你強項,我隻怕你到時怯場。你,怕不?”


    誌遠忽閃著長長的睫毛,輕輕點頭,要他幹的盡是些坑蒙拐騙的缺德事,裝個怯場,萬一幹不好,也好自圓其說。


    “怕啥啊?”


    明天誌遠是餌,他的任務是讓一個土財主,相信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誌遠想了想,說出自己的擔心:“我怕我和他們長得不像,他們不信我就是他們的兒子。”


    古蠍子嘿嘿笑了,“放心,那倆土包子,一準會信!因為他們貪!他們貪到什麽程度?拿著長工的工錢不發,放高利貸,他家酒工去年的工錢,還有四個月的工錢拖著呢!”古蠍子說著擰擰誌遠的腮幫子:“況且你還這麽漂亮,這麽乖巧,讓人見了不貪都難!見了你,他們一準就暈菜了,壓根就不會想你和他們像不像!還隻當是自己的種好,真生了個這麽漂亮的兒子呢!”


    古蠍子說著,突然間,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似有所思。


    這個表情,被韓萱看在了眼裏。


    各人各自歸寢,古蠍子和黑心虎、誌遠和韓萱睡一間,其它人睡一間。


    古蠍子擁著被,沒睡,倒抽起了煙。


    剛才,他無情的嘲笑明天要收割的那個土財主,會因貪圖誌遠漂亮,傻乎乎的,就把他們用來做餌的誌遠,認作是自己的兒子。說著說著,古蠍子當時心裏就是一動,別說別人貪,自己呢?!


    自己不也他媽的把小狐狸當兒子看麽?!


    古蠍子突然的,就清醒了。


    他古蠍子是什麽人?!心裏從來不會有一個情字,這些天是怎麽了,吃錯什麽藥了,會把一個根本和他無血緣關係的臭小子,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自己為什麽會把小狐狸當成自己的兒子?


    因為他和自己的兒子長得像?不像!別說不像,就算像,他媽的是不是自己的種,自己還不知道嗎!


    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投胎轉生?去他媽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神,那都是人編出來的!沒有鬼神,何來投胎轉世!


    古蠍子盜墓出身,雖然這行有很多講究,敬這個神敬那個神,但鬼神之說,他心裏從來不信,鬼神隻是他用來坑蒙拐騙的橋段,多少迴做買賣,裝神弄鬼是家常便飯!


    古蠍子突然間,就看清了自己被迷了心竅的原因:因為,自己也貪!所以迷糊了!


    貪什麽?


    貪誌遠伺候人舒服!


    貪他驚才豔豔的容色才華!


    貪他能填補自己膝下無兒的空虛!


    且古蠍多少也會些相術,小狐狸額骨神氣,唇紅齒白,牙齒細密如玉,雙目清輝有如秋天明月,這是少有的富貴之相,人都怕老,自己已經五十了,如果有個富貴又孝敬自己的人,那自己的晚年,也就富貴有靠了。


    其實古蠍子和元配還是有兩個兒子的,人還在老家,隻是古蠍子怕被官府從這條線上追緝他這個通緝犯,所以已經很多年沒理過他們了。不知這麽些年過去,兩個兒子還肯不肯認他這個爹,但畢竟那才是他的親骨肉,誌遠這種,不是親生,對自己孝敬那是怕自己,有求於自己,心裏哪裏會把自己當成爹?


    古蠍子真的醒悟了!


    古蠍子睡在炕頭上,他邊上是黑心虎,然後是誌遠,炕尾是韓萱,各有各的被窩筒。


    古蠍子看向誌遠,誌遠已經睡著了,看著誌遠的臉,古蠍子心裏罵道:“好你個小妖孽!曆害啊,能讓老子都暈了頭!真他媽的沒起錯名子,真的是隻小狐狸,好一隻會迷人魂魄的狐狸精!媽的,敢迷惑老子,找死!”


    可是,這小狐狸,迷惑過自己嗎?


    古蠍子細想一想,這隻小狐狸,並沒有刻意的諂媚過自已,從來沒有對自己,投懷送抱,自己想親他,他都是躲閃的。


    月光映著雪光,反射進屋裏,誌遠的臉,膚光皎潔,有一種讓人憐惜的可愛,倒也還真的讓人討厭不起來。


    明白自己把這孩子當兒子的可笑,但若完全舍棄,古蠍子還是不舍得:小狐狸心思靈巧,言行總是讓人感覺很舒服,他伺候人,或者真的是出自孝心,無一不讓他感覺深合已意。


    古蠍子少有的、客觀的為誌遠開脫:雖然自己迷糊了,但這種迷糊,是自己貪心誤入歧途,和小狐狸,並無多大關係,怪不得他。


    不把他當兒子,他還是自己的徒弟!如果他一心一意的跟著自己,那自己也不虧待他,不但不虧待他,還要想法子籠絡他,畢竟小狐狸有富貴之相,說不定真能成為自己的晚年依靠呢?但如果他敢出妖蛾子,那可就不用客氣了。


    古蠍子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古成義,這人不是你的兒子,隻是幫你賺錢的跟班、手下人而已!和黑心虎他們一樣,都是你養的狗!”


    想明白了,古蠍子磕了磕煙灰,鑽進被窩,睡覺!


    如果誌遠知道他一句話,就勾起了古蠍子的警醒之心,自己在古蠍子心中,已經從“兒子”變成了“狗”,一定後悔死。


    五常縣城東邊五裏地左右,有一座規模宏大的燒鍋大院,主人家姓王,單名一個春字,家裏有生熟地幾十晌,開著幾個大燒鍋,真正富甲一方的土財主。


    這個燒鍋大院不但是酒坊,也是王家居住之地,所以規模宏大,四角修有炮樓,雇有職業炮手看家護院。


    大門內有哨樓,這天,哨樓上了水的,看到大院前的大路上,來了一輛大爬犁。


    為什麽說“大”呢,因為一般的爬犁,多是一匹馬拉的,而現在來的這爬犁,是三匹馬拉的!這種爬犁,可拉重貨長途奔馳。


    這爬犁上還支著睡棚,睡棚一般用木製骨架,麅子皮往上一搭,左右各留個小窗,棚子裏有火盆、腳爐等,長途在外可過夜和抵擋風雪,比沒有棚的可講究多了,也舒服多子。這爬犁上不但有睡棚,且看模樣還蠻講究的,估計來的是來莊子上買酒的有錢的客商。


    果然這爬犁到了大門前停下,有人交涉過後,真是來買酒的大客商,隨後爬犁進了院門,就見從上頭下來兩個穿著闊綽的一老一少兩個男人,還有一個類似家人的親隨,三人一起進了上房和東家王春聊生意去了。


    而爬犁的睡棚內,還有女人和孩子的說話聲,估計是來客的家眷。


    那一老一少穿著闊綽的,正是佯裝成父子的古蠍子和賽潘安,類似家人的親隨,是煙牙,爬犁上的車把式,是二棒槌,在爬犁睡棚內佯裝成古蠍子媳婦和孫子的,正是韓萱和誌遠。


    過了約一袋煙的功夫,古蠍子、賽潘安和煙牙,還在王春上房裏議事,並沒有出來,這說明古蠍子已經按計劃完全唬住了王春,該誌遠出場了!


    “柱子!”車棚裏的韓萱,向在外頭抱著馬鞭子的二棒槌,佯裝叫道:“孫少爺要尿尿,你去瞅瞅,看老爺子他們還要和人家聊多久,要實在還要聊,看能不能和人家借茅房用一用。”


    “是!少奶奶!”二棒槌應道,放下鞭子,把馬栓好,就像上房走去。


    看二棒槌走遠了,韓萱立即向誌遠使個眼色,按計劃二棒槌去上房打個轉就會迴來,然後就是誌遠出場,這個空檔是兩人說話的好時機,但時間極短!


    誌遠今天和韓萱裝著兩母子,本就坐在一起,見狀就知道韓萱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說,當即點點頭,表示自己認真聽著呢。


    “昨晚,老爺子抽了半宿的煙!隻怕是說起這的土包子貪,會把你認作兒子,他腦子突然靈光了,怎麽笑土包子,就怎麽反思自己!”韓萱皺著眉:“我說過,你命好,他被什麽東西迷了心竅了,把你當兒子看,但是他,不會這麽一直迷糊下去,如果哪天他醒了,對你,就是最危險的時候到了!”


    誌遠輕輕點頭:“我也看到了,昨晚他笑著笑著,臉上突然僵了一下,我當時心裏就打個突!想不到姐你也這麽說,那麽,看來他對我,是真的醒了。”


    “知道就好,萬事小心!再不可托大!”韓萱表情嚴肅,嚴正的警告道。


    誌遠點頭。


    韓萱和誌遠約定:“以後,要見我用右手抿頭發,就是極險,這時萬不可頂撞老東西或有所行動,如果是左手抿頭發,就是時機正好,該幹嘛幹嘛!”


    “好!我記下了!”誌遠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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