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禿頭在火邊已經扯著唿嚕睡著了,軍師還在迷糊之中。


    極其疲倦,但絕望和恐懼又讓他睡不踏實,迷迷登登之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唱歌,那聲音好象來自地府一般淒厲和漂忽,軍師一個激靈坐起來,豎著耳朵仔細聽,還真的有人在唱歌,還邊唱邊笑,邊自言自語,讓人聽著瘮得慌。


    軍師左右看看,除了火邊睡得正香的大禿頭,別的人都不知放哨還是哪去了,這時那歌聲又響起,軍師側耳細聽,這迴聽清了,那歌詞,聽得軍師心驚膽顫。


    那人唱的是一首民間小調:


    隻想當胡子占山為王,


    搶錢財綁票發財還鄉,


    沒曾想做壞事喪盡天良,


    到頭來落法網屍骨成漿!


    這時,有個崽子抱著些枯枝來到火邊,往火堆裏加柴,軍師趕緊過去拉住他,哆嗦著問:你有沒聽到有人在唱歌啊,不知是人是鬼,好嚇人。


    那崽子是原秧子房掌櫃全升的手下親信之一,立子。


    立子蠻不在在唿的說:“那有什麽鬼,是人,是陳潤生,聽到四當家的死了,一下子高興的失心瘋了,不停嘴的在那裏唱!”


    軍師聽了不禁一愣,細聽聽,還真是陳潤生的聲音。


    這陳潤生是和老杜頭同一時期綁的人票,那一期的人票,除了幾個有錢贖身的,就老杜頭和陳潤生活得最久,其餘都讓全升折騰死了。


    老杜頭能活是因為他會醫術,而陳潤生能活是因為能說會唱,還會蹦蹦戲,能逗土匪們樂和。


    陳潤生作為老秧子一直被拘著,三江好去年被陸軍掃蕩後,人手不足,陳潤生被逼著當了個夥房雜役。去年他老娘病死,想迴家看看,全升不許,陳潤生說了幾句氣話,被全升狠狠抽了他一頓。


    陳潤生心裏恨全升入骨,聞得全升被順天打死了,一時過喜失心瘋了,並不奇怪。


    軍師聽了倒是替他著急,對立子說:“那還不趕緊把他人捆起來堵上嘴巴,叫大當家的聽見,還不插了他啊?!”


    立子看軍師一眼,笑得有點邪氣:“放心,大當家沒那麽快醒!”


    軍師立即感覺到不對,警覺的看了看大禿頭,又看了看立子,問:“你怎麽知道?你做了什麽?”


    “不是我,是天全在他啃的富(啃富,黑話,即吃飯)裏下了點蒙汗藥。”立子笑得比剛才更邪氣了。


    軍師心裏打個突,天全是大禿頭親信,在大禿頭的兒了死後,大禿頭將親信湊了個機動隊,隊長就是天全。


    正說著,一個人從暗中走來,在火邊坐下,正是天全。


    軍師驚疑的問:“你們想怎麽樣?”


    天全黑著臉說:“我兄弟昨兒死了,明知嶺上有機槍,還逼著我們去送死,大當家的不把我們當人,我們也就不把他當是大當家的了!”


    “先生,”天全冷冷的掃了軍師一眼,道:“大當家的要是醒著,肯定還逼著我們去送死!我們已經商量過了,把大當家的,留給順天,我們走!”


    軍師在綹子裏排三,但一向不喜歡別人叫他三當家,而喜歡別人叫他“先生”。


    軍師的心狂跳,什麽都不敢說,天全是大禿頭的人,他都不知道這是否大禿頭的計謀,如果他附議,說不定大禿頭就會立即起來,把他給插了。


    直到立子,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給他,他才相信,大禿頭真的完蛋了。


    熟悉的信封,熟悉的字跡:四月二十七日午時,河邊劉家窩棚集合,到者生,不到者死。


    “今天是?”


    “四月二十六。”天這時已經開始亮了。


    “先生,知道這信怎麽來的嗎?”


    軍師看著立子,等他說下去。


    “昨晚,四當家的看嶺上真有機槍,就知道這路是走到頭了,他來找我,然後我們兩個就一起悄悄的逃了。逃到那邊那個山邊,有人在我脖子上砍了一刀,我就暈了,等我醒時,就看到了順天。”


    “那全升呢?順天是不是把他……把他殺了?”軍師哆嗦著問。


    “不知道,我醒的時候,沒看到四當家,不知順天把他搞哪去了。四當家親手殺了順天的媳婦,死是肯定的!”


    “後來呢?”


    “順天說,我在他得傷寒時,他親眼看見我放火燒地倉子,想燒死他,問我,他應不應該一刀插了我。”


    “……”軍師隻覺得背上冷颼颼的,作為三江好的軍師,三江好滅了杜家滿門,他是不是也活該被順天一刀給插了?!


    “我想著反正沒活路了,幹脆說,該插!可不曾想,他說他不殺我,讓我走!”立子說。


    “什麽?”軍師驚訝的抬起頭,死盯著立子。


    立子露齒一笑,然後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我也不信,還問他,是不是真的讓我走。他說,他順天啥時說話不算話了!”


    “順天還和我說,你走吧,你也是有爹娘兒女的人,別再迴綹子,小心他們當你是吃裏扒外的插了你,以後,不要再幹傷天害理的事了。”


    “我當時,心裏老酸了,走不動,邁不開步,以前總罵他是傻順,到這時了,才知道他真的是菩薩!我沒走,我說,我服他,我肯、我要幫他做事!”立子說著,握起了拳頭。


    “然後你就迴來了?”軍師問。


    “嗯,我迴來了,告訴綹子裏的兄弟,順天說的,現在陸軍剿匪剿得曆害,而他沒有把咱們的行蹤通水給陸跳子(陸跳子,即陸軍),是念著兄弟們都有家有口,不願玉石俱焚。還說隻要手上沒有杜家人命的,他一律不追究,他隻要大當家一個人。我已經和天全,還有幾個兄弟都商量好了,我們要把綹子按順天說的,帶到劉家窩棚去,老禿子不值得我們跟,要跟,我們跟順天!”


    “先生,”立子意味深長的看軍師一眼:“順天還特意和我說,先生的好,他一直記著,要我想法保全先生。”


    軍師忽然就覺得鼻子一酸,眼睛發熱。


    太陽升起時,三江好綹子從鳳凰嶺下全數退走,走前把大禿頭五花大綁,綁在林子裏火堆邊上的一顆樹上。


    等大禿頭清醒過來,除了看到自己被綁在樹上,就看到一個背著長槍,掖著短槍的陌生人,邊抽著煙卷兒,邊不懷好意的時不時瞥他一眼。


    大禿頭問了幾次“你是什麽人?”那人都不甩他。


    “我怎麽會在這?我的人呢?”大禿頭邊吼邊掙紮,可惜綁得死死的,根本掙不動。


    “哼,吼啥啊?再吼用你的臭鞋把你的臭嘴堵上,信不信?”那人嗤笑道:“還你的人,你的人不要你了,把你扔在這的,明白?”


    大禿頭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媽的那起子吃裏爬外的東西!他總算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跟著就是說不出的恐懼和絕望,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喘息好久,才算稍緩過氣來,跟著,大禿頭看到那人背的長槍,一支三八大蓋,他大概猜到這人是誰的人了。


    “順天呢,順天在哪?”大禿頭邊喘邊問。


    “急啥,他在埋你的四當家呢,一會你就能見到他!”


    “他……他在埋我的四當家?”順天在埋全升?大禿頭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正說著,有兩個走了過來,大禿頭一看,一個是他的死對頭順天,另一個,手裏牽著一匹馬,竟然也麵熟,想了想,突然記起來,這人不是黃村村長的兒子嗎?三江好壓在黃村時,因為嫌黃村的頭頭腦腦們挨家挨戶幫他們索要錢財太慢,大禿頭親自拿馬鞭子打過幾個人,其中就有這個村長的兒子。


    “怎麽是你?”大禿頭脫口而出,問道。


    那人白了大禿頭一眼。沒說話。


    海山一笑:“老禿子,你壞事做得太多,想你死的人就多了。”


    那一晚,海山和黑虎和趙長生三人,對著土豆留給他的那一鳥一尖的圖案,百思不得其解,海山是個仔細的人,知道土豆冒死留的情報肯定重要,所以當場折返黃村,他要去問本地人。


    當海山說出自己順天菩薩的身份,黃村說要幫他的人從村頭排到了村尾。


    很快有人告訴他,那圖案很可能是指天險鳳凰嶺,海山當即派趙長生,騎上村裏的快馬,迴去找慶三爺調機槍,自己和黑虎連夜上鳳凰嶺警告金山。


    村長的兒子和兩個黃村青年,自告奮勇為海山當向導,一行人連夜上鳳凰嶺,鳳凰嶺上,海山很是露了一手本事,把金山綹子收得服服貼貼。


    然後海山把其它人全留在嶺上幫忙防守,自己獨自一人下山,騷擾狙擊,為趙長生贏得了一天多的時間,把機槍搞上了鳳凰嶺。


    大禿頭自知大限已到,也知道海山絕饒不了他,可還是頂不住心中的恐懼,軟聲乞命:“順天,饒命啊,你要什麽,隻要我有,都給你!我有錢,有很多的錢……”


    海山冷哼一聲:“老禿子,怎麽說你也是個巨匪大綹的大當家,能不能硬氣點,別叫人瞧不起你!”


    大禿頭不作聲了,隻全身如篩糠一樣的發抖。


    幾個人從馬背上拿下兩條麻包袋,黑虎和黃村村長的兒子兩個撐著袋口,海山上前從樹上解大禿頭,看來要把大禿頭裝在麻包袋子裏。


    大禿頭嚇得人都軟了,哆嗦著問:“我怎麽個死法?是活埋,還是背毛(勒死)?”


    “我不殺你!”海天邊解繩子邊說,聲音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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