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把孩子交相好的崽子看著,一直留意上房的動靜,看軍師進了大禿頭的上房,等了約一頓飯的功夫,估計著軍師已把他要拔香頭子這事和大禿頭說開了,便走向上房,求見大禿頭。


    上房內,大禿頭坐在坑頭上,抽著煙,軍師也在炕上坐著抽煙,海山垂手站著,其它人已全部屏退,氣氛沉悶。


    大禿頭吐了口煙,慢悠悠的道:“順天,我就料到你今天必來和我說要拔香頭子!”


    海山聽了,將每一個字都在心裏掂量了個幾個來迴。


    就這一句話,裏麵的意思可多了去了。


    昨晚大火,他爹老杜頭的瘋狂模樣,不隻全升看到,二當家當時也在場,二當家是大禿頭的兒子,迴來肯定稟報老子。有些東西,隻怕是瞞不了大禿頭這老狐狸。


    “料到你今天必來和我說要拔香頭子”,為什麽是“必來”,這有點大禿頭已經看破了順天和老杜頭關係的意味。


    懷最大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


    海山小心翼翼的迴道:“大當家,這一年承蒙大當家的提攜,順天從一個崽子升到總催,心裏對大當家感恩戴德,我這人軸,有些事認死理兒,所以人緣不好,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求大當家饒恕順天。順天不會忘記大當家的好,不會忘記那些槍林彈雨裏,和大當家一起並肩子上的日子。”


    海山這話也大有深意。


    大禿頭一口煙接一口煙的猛抽。


    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求饒恕。這說明這小子心虛了。


    可他絕口不提救命之恩,反倒說起那些槍林彈雨裏,一起並肩子上的日子。


    那些日子確實值得記住,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特別是對戰戰全勝時,兩軍對壘,他大禿頭勇敢,這順天也不孬,一起衝鋒陷陣,偶爾眼神相交,是戰友間那種互相欽佩的眼神。


    大禿頭心裏也一陣感慨,在這一刻,想殺海山的心沉了沉,想放海山一條生路的心升了一升。但這僅是一時感懷而已,大禿頭心底裏,還是想殺的,還沒下決定是因為多少還有些顧忌。


    大禿頭盯著順天,眼神一碰,順天點頭哈腰的賠了個笑臉。


    “順天,算你會說話兒,好吧,我讓你拔香頭子,打算啥時候走?”


    海山有點意外,也有點感慨,想不到大禿頭還念他的情


    “越快越好,順天人緣不好,我怕我睡哪哪著火。”海山自我嘲笑。


    “哈哈哈……”大禿頭大笑,笑得似乎很開心,邊上軍師也賠笑了幾聲。


    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三個人臉上都是笑。


    大禿頭和顏悅色,滿臉是笑:“既然準了你,走時我們都各有禮物相送,你想要點啥,盡管說,還有,有啥要求,也盡管說。”


    軍師心裏“隔登”一下,突然才明白大禿頭為什麽會這麽快答應,還這麽談笑風生的,他這是讓順天沒防備,一旦順天提出要把老杜頭也帶上,那……,他想起了剛才大禿頭和他打的那個賭,不禁一陣心寒,隻要順天敢提出要帶上老杜頭一起走,那他就死翹翹了。


    海山陪著笑,心裏也有點興奮,到底是救過大禿頭幾次,看來大當家的還是念他救命之恩的,求大當家的讓他把老杜頭也帶上的念頭又爬上心頭。


    但還在猶豫間,眼角的餘光瞥見軍師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當下心頭一凜,順勢以拱手來掩飾,一揖到地,道:“謝謝大當家,今年分了兩次紅櫃,我也分了幾百大洋,我這也算是發財還鄉,知足了,除了孩子,我什麽都不要。”


    大禿頭的笑漸漸收了,最後是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吧,既然要快,那就明天,禮物你不提,那我們就按自己的意思送了。”


    “謝謝大當家!”海山又一揖到地。


    “為免節外生枝,對別人都先不說,明天上午,我召集當家們過來,你拔完立即走人。”大禿頭說。他知道綹子裏恨順天的人多,但和他好的也不少,他不想見一堆崽子圍著順天依依不舍。那種情景,他可沒眼看!


    “是!”


    海山不明白大禿頭這是為何,但這樣做對自己也有好處,這是最關鍵的時候,他可沒時間應酬。


    海山退出了上房,就見到了土豆!似乎是剛從外頭迴來,行色匆匆。


    兩人招唿都沒打,互裝著沒看見,土豆在向其他崽子打聽:“看見二當家沒?”,海山自迴自己的房間,土豆伸手抹了下汗,然後將手在屁股那兒的褲子上擦幹。


    誰也沒留意間,那隻手做了個手勢。


    誰也沒留意,但海山除外。


    土豆找到二當家,稟報說發現四當家全升昨晚從山上下來後,和幾個親信滴咕了一晚,今天天剛蒙蒙這,全升的親信立子就出了大門,他尾隨在後想看他出去幹嘛,但跟到孫家寨附近,人跟丟了,現在已歸全升管,怕長時間不見人全升借機發難,所以趕緊迴來了。


    二當家的聽了,拍拍土豆的肩膀,道:“好,知道了,趕緊迴秧子房去吧。”


    土豆前腳走,二當家後腳就進了大禿頭的上房,將事情稟報給他老爹。


    “孫家寨?”大禿頭點著頭,冷笑道:“那就對了,孫家寨再下去就是渾河堡,全升就是衝老杜頭家去的。咱們等著看大戲吧。”


    邊上軍師看一眼大禿頭:“大當家,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了順天,讓他走嗎?”


    “我是答應了他,可如果全升拿到了證據,就不一樣了,咱也不能壞了規矩!”


    “規矩個屁!明明就是小氣!不就是恨順天搶了你風頭嗎?!”軍師心裏罵一句。


    軍師對於順天的膽識是佩服的,對於他的才智,雖然他也說順天軸,但軍師隱隱感覺順天這個人絕不簡單。早起時他起了一卦,卦象暗昧不明,他有些吃不準,每當這種時候,小心才為上。作為軍師,也作為親戚,他不能不提醒大禿頭。


    “大當家,有一句話就算您生我氣我也要說。”軍師言詞懇切:“因為我是搬舵先生,我不是為了順天,是為了綹子為了您。咱們是什麽關係啊,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親疏有別,這個我懂!”


    這話就很重了,大禿頭也不能不正色道:“說哪去了,我幾時有不信你?!說!”


    “大當家,”軍師皺著眉,道:“如果順天真的和老杜頭有幹係,那就是臥底一年了,那我錯的可不隻一樣了,不但說他沒德行是錯的,連說他沒腦子也是錯的,正因為如此,我才勸大當家的裝糊塗,大家好來好散,日後也好相見,何必跟這樣的一個人過不去。”


    言罷,軍師看著大禿頭,鄭重的加了一句:“和他,以後是敵是友,全在大當家的一念之間,而此人,是個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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