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全升的親信立子,和了水的(即綹子裏放哨的哨兵)說是奉全升之命,要外出采買秧子房應用物品,此時太早,天還沒大亮,大門沒開,立子就從小門出了劉家燒鍋。


    那哨兵是二當家的親信,對於立子,他起疑心了,去買東西,這立子用得著起這麽早嗎。


    立子前腳出劉家燒鍋大院,土豆後腳就到了大門邊上,一言不發,隻對著哨樓上打個手勢示意禁聲,然後指指門外立子走的方向,再指指自己,便也跟著出了劉家燒鍋。


    土豆這搞得神神秘秘的,那哨兵反而完全沒有起疑心,還用手指出立子的去向給土豆知道。


    劉家燒鍋是三江好老巢,門禁和四角炮樓的警戒,全是由二當家管,土豆原是跟二當家的,去秧子房做什麽幾個二當家的親信都知道,這哨兵理所當然的認為土豆是在幹活,監視全升的人。


    到日上三竿,海山從睡夢中醒來,精神雖不十分爽利,但燒確乎是完全退了。


    讓人把老杜頭叫了來號脈,全升的親信阿牛,寸步不離的跟著老杜頭,兩父子根本就沒法說體己話。


    老杜頭號過脈後,說:“恭喜六爺,看來是我斷錯了症,您這不是傷寒,我這就迴報大當家的去,不用隔離了。”


    海山先吃飽肚子,然後去軍師那兒接迴小誌遠,特別客氣的一再多謝軍師,然後對軍師說:“先生,順天得先生關照,先生的情義我都記在心裏,順天今年命犯小人,隻怕這裏呆不下去了,我想拔香頭子,求先生指點。”


    軍師聽了,沉吟好一會,道:“順天,你不隻是犯小人,你這人還太軸!我呢,也幫不了你什麽,我不會對你落井下石,但也不能因你壞了大當家。你救過我,如果有機會,我會幫你釜底抽薪,敲敲邊鼓,早點走,對你來說,應該是好事。”


    海山聞言,起身,對軍師一揖到地,以示感激:“先生這話,真正是肺腑之言,沒有權謀,隻有真心!順天謝過先生。”


    軍師看看海山,又看看邊上的小誌遠,歎了口氣,如果順天走,他有點舍不得小誌遠。但他也明白,順天不走,恐有性命之憂。


    “順天,這事我先去和大當家的幫你說道說道。有些話應該怎麽說,你自己想好了。”


    “謝先生。”海山又是一揖到地。


    軍師看一眼小誌遠:“不用謝我,我這不是為你,是為了這個孩子,如果大當家的準了,以後好好待他。”說著就起身,往大禿頭的上房走。


    上房內,大禿頭和軍師分別坐在炕桌兩頭,討論順天拔香頭子這事。


    “你怎麽看?”大禿頭問軍師。


    “大當家的,昨晚這事,如果想追究,那就叫人去查,如果查到順天和老杜頭真有幹係,那這小子進綹子就是臥底,那按律就得斃了他。當然,大當家也可說為還他的救命之恩,放了他。兩種做法都有利有弊。”


    “怎麽說?”大禿頭問。


    “斃了他,一來於綹子聲譽有損,順天這小子已名聲在外,這菩薩之名已成了氣候;二來於大當家的名聲也有損,他救過大當家的幾次,殺了他難免有人嚼舌頭,說大當家的忘恩負義。而且綹子裏難保沒有敬重他的人,殺他會有些人,人心不穩……”


    “嗯。”大禿頭點點頭。


    “放了他,一來壞了綹規,二來綹子裏恨他的人也不少,這些人會暗中說是大當家的徇私、不依規矩,心裏也會不服。”


    “嗯,”大禿頭點頭道:“所以,我還沒動手,在想是查好還是裝糊塗好。”


    兩人都沉默了。


    “裝糊塗好。”沉默了好一會後,軍師首先開言。


    “為什麽?”大禿頭偏著頭,瞅著軍師問,臉上有點冷。


    軍師隱隱有不好的感覺,但話已經出口,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戰全勝漂了,全升掃北這一年也消停多了,順天留著用處不大,反而搞得雞飛狗跳的,為匪不搶是極壞的榜樣,反正這人留不得,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讓他拔香頭子,就當送瘟神吧。”


    大禿頭瞟了軍師一眼,不滿的說:“如果他真就是老杜頭的兒子,那就是欺瞞當家,就這麽便宜了他?哼!你倒大方!還有,當初是誰說這小子沒德行不足為懼的?到現在你也知道他成了氣候?!”


    軍師臉紅一紅,大禿頭這麽當麵拿話嗆他,可是少有的事,他不能再為順天說什麽了,如果不是他和大禿頭之間有足夠的信任度,會不會被大禿頭猜忌都難說!而在綹子裏,被大當家猜忌的人,可沒什麽好下場。


    兩人又沉默好一會兒。


    這迴是大禿頭先說話,有點沒好氣的道:“有屁就放!”


    “大當家,我呢是有看不準的地方,但決不會偏心順天而壞你。”軍師先表忠心。


    “嗯,知道。”大禿頭對軍師還是放心的。


    軍師沉吟一會,他不能再幫順天說話,但作為軍師,可以說出自己的分析:“裝糊塗放他走,是最省事而且對綹子最好的辦法。他功夫不弱,搞出什麽事來不值!還有,慶三爺和他老好了,如果我們殺了他,以後再求慶三爺幫忙*****,可就難了。”


    “嗯。”


    大禿頭嗯了一聲後,就不作聲了,手指在炕桌上慢慢的敲著,軍師知道他這是在思量,也不作聲去打擾他。


    大禿頭心裏在衡量,要把順天這犢子怎麽辦。


    大禿頭早就已經容不得這個順天了。


    因為“順天菩薩”的風頭太盛,媽的都快要蓋過他這個大當家的風頭了,這個他絕不能容忍。


    何況順天還為匪不搶,這是極壞的榜樣,綹子裏有人恨他,有人崇拜他,好好的綹子會因此分化,留著他遲早出事情。


    容不得就兩個結果,要麽順天自己滾蛋,要麽弄死他。


    順天能自己滾最好,畢竟他是真的幾次救過自己的命,做得太絕也不好。


    如果順天早兩天提出拔香頭子,他絕不會挽留,他巴不得這小子早點滾呢。


    但現在有點不一樣了,如果順天真和老杜頭有什麽關聯,那麽就是順天其心可誅,那他大禿頭怎麽做都是對的,就算把順天剁成肉餅,別人都不能說他忘恩負義,因為規矩就是規矩!軍師剛才所說,雖也有一定道理,但有偏幫順天之嫌,不可盡信。


    要由著的他的性子,他是非殺了順天不可的,奶奶的,以為老子那麽好騙?敢糊弄老子?姥姥!


    可他為匪首多年,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由著性子,軍師所說,名聲,慶三爺,逼急了順天狗急跳牆,這些也都有道理。


    “你說,如果他真的是老杜頭的什麽人,比如說兒子,他會不會提出要把老杜頭也帶走?”大禿頭邊有節奏的輕敲炕桌桌麵,邊問軍師。


    軍師遲疑一會,道:“應該不會。”


    “為什麽?”


    “因為,他是傻順,不是傻子。”


    大禿頭瞄一眼軍師,冷哼了一聲,道:“好,那咱來打個賭,如果他隻提出帶誌遠走,就是你贏,那我就裝糊塗,讓他走,維持表麵的和氣,畢竟他救過我,於綹子也算有功;如果他真提出把老杜頭也帶上,哼——!”大禿頭獰笑一聲,眼睛裏兇光閃現:“那就是太不把咱當迴子事了,那就是他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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