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君一出,事件性質全然不同。


    眾所周知,她乃先帝姬義女,名義上鬼族最後的皇族,先帝姬最親近之人,其到底有無子女,她自比旁人更清楚。


    而月見君又向來淡泊於朝堂之外,不喜爭權奪利,此刻卻反常挺身指認帝姬後人。


    種種跡象都不得不引人猜測,高台上敢與眾長老公開叫板的,莫非真乃帝姬之女?


    事態發展至此,長老閣也不敢貿然行動,人月見君都已經跳出來替對方背書,事情尚未分明,他們若急吼吼奪人性命,豈不此地無銀三百兩?


    鬼王身死萬年,先帝姬也隕落一千多年,以各長老為首的勢力製衡互牽,鬥來掐去,始終沒能出新一代帝王,久而久之,長老閣便集體把持鬼族朝堂。


    可這天下,終究起於月氏一脈,因皇室衰敗而心灰意冷隱退海淵的人還沒死絕,民間也偶有緬懷先帝姬的節日。


    這樣的大背景下,誰敢明晃晃動手?


    月見君一改剛才漫不經心的態度,精神大振,張嘴就是一連迭說辭:“諸位別忘了,非鬼族入不得鬼門,非正統鬼族當不得門主……”


    “那又能說明什麽!”


    一長老斜眼晃過月見君,望著她跟前的之瑤,經過幾須臾的時間,他們也反應過來,所謂的帝姬之女,隻能是仙界三公主之瑤。


    她根本沒死!


    不光沒死,還毀去仙靈,妄圖奪迴鬼王寶座。


    嗬,放著大好的仙界公主不當,魔界太子妃不做,愛他的男人不要,跑這兒來自討沒趣,跟她娘一個樣,死腦筋!


    既然如此,絕不能讓她順利迴來。


    “月見君,你說的話隻能表明此女子是鬼族,並無法證明她真是先帝姬血脈。”


    月見君咧嘴笑:“沒錯,但諸位也見識過月瑤的閃靈術,先帝姬曾用此術奪下第七道鬼門,長老,有何想說的?”


    “哈哈哈哈哈,”另一長老仰麵大笑,忽冷臉直視:“誰說全天下就帝姬一脈可修得閃靈術,老夫若沒記錯,此言出自月見君之口,怎麽?是與不是難倒憑你空口白牙隨意捏造?”


    “沒錯!”


    月見君料定對方會以此為突破口,繼而斬斷閃靈術與帝姬一脈的必然聯係,話到此處,雙方都漸激動,長老們大多瞪圓雙目,氣咻咻吹胡子。


    “我的意思是,長老說的沒錯!全天下誰說僅帝姬一脈可修閃靈術!但……”月見君刷地抬手,起落間掌心多了團縹緲光暈,一見此物,各長老一下子呆住了。


    那是……遺願,她現在拿出這東西,莫非是先帝姬的遺願?


    月見君微微頷首:“先帝姬遺願,上有她親自種下的禁製,今天,誰的鬼靈能打開它,誰就是月氏血脈,我月見君便尊誰為上,你?”


    說著,她以目為指,示意鬼巫試他一試,對方當即迴贈個白眼。


    她又移目望向穩如泰山的鬼蜮,鬼蜮隻是笑笑:“月見君說笑了,我們這麽大把年紀,怎麽可能和帝姬有血脈關聯?”


    雙方對弈拉扯到此,接近尾聲,隻要之瑤能打開先帝姬遺願,她就是不容置疑的鬼族皇室。


    月見君和長老們都清楚,結果已無懸念。


    眾目睽睽下,之瑤以自身鬼靈,不講究任何技巧法門,僅一縷淡淡的靈力,稍搭上光暈邊緣,驀地騰出道半透影像——帝姬月蘇。


    準確來說,是她遺留的影子。


    縱然之瑤對月蘇沒有任何概念與情感,但麵對同自己七分相似的眉眼,心底霎時烘烘的。


    仿若吹過月蘇的風,翻越時光的荒野,終淅淅娑娑唿灌而來,幾個瞬間,覺得那道影子是幻覺。


    “阿瑤,你終於來了,娘親……”


    戛然而止,眾人尚沉寂著,之瑤已揮袖收迴遺願,隻這一句便足夠了,至於帝姬還要說什麽,其他人沒必要知曉。


    懵然間,廣場上迴響起高唿:“恭迎帝姬月瑤迴歸!”


    月見君率先行跪拜大禮,聲落之時,一頭虎鯨從他們頭頂掠過,落下大片陰影。


    光影在眾人間靜靜移動,數個頃刻,台下有人跟著附和:“恭迎帝姬月瑤迴歸!”


    “恭迎帝姬迴歸!”


    “恭迎帝姬迴歸!”


    …………


    死域正上演千年來最驚撼的場景,帝姬迴歸的消息,在之瑤抵達起鳳殿前已傳遍外海各個角落,鬼族百萬民眾大震。


    同天,三界也收到此訊,不知內情者當然或驚詫惶失或猶疑不信,一封又一封奏貼流水般送進仙魔妖三族中樞。


    妖界不著急,天水州與東海間隔了個魔界,有他們擋著,鬼族縱使要打,一時半會打不過來。


    仙帝無心安撫各仙官,他先在誅仙台發了半天呆,然後又去雲樓院繼續發憨,時而自言自語:“哎,不是說好想通了就迴來嗎,看來沒想通啊。”


    魔尊則揚飛累疊的折子,怒斬參與刺殺之瑤的魔衛,連個孤女都料理不好,留著有何用處!


    當夜,從魔界大幽都宮發出三道敕令——加固邊防、強征魔民參軍、魔尊隨侍持手令北上,代尊當麵痛斥太子無能,並施雷刑,連罰半月。


    …………


    北澤,鋪天蓋地的雪,一如既往的陰翳。


    空曠天地間,迴蕩著霹靂雷鳴,一聲又一聲淒慘唿嚎突破天際。


    雷刑。


    “又是尋常的一天啊。”


    司琴南圖站在帳外,掌心護有一株小花,那是北關將領剛送來的。


    送花小兵看了眼不遠處正受雷刑的魔尊隨侍,意味深長道:“殿下,將軍說當初在西漠撒下的種子,已經開花了,您何時需要,他便何時采來。”


    “嗯。”


    司琴南圖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笑,漸步往雪地裏去,每走一步,心便涼一寸——帝姬迴歸,瑤瑤又離他遠了幾重。


    她非要他清清楚楚守著界限捱下去嗎?她非要他滿盤索落的收場嗎?


    可他一顆心,隻在她那裏,離了瑤瑤,執念無處安放,司琴南圖如何安然放她?


    “月瑤,也是瑤瑤。”


    小兵沒聽清,問:“殿下,您說什麽?”


    “我說,”司琴南圖抬起視線,睛光透過白茫茫的雪,到九霄上,良久,視線複又垂落,細瞰懷中被寒風吹的顫顫巍巍的花,低而潤朗的一語:“明天吧。”


    鬼族帝姬迴歸的第三日,發生了震動三界的第二件大事——魔族太子司琴南圖,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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