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全場靜悄悄。


    上至諸位長老,下到海溝各部人馬,待看清場中央的人,心頭皆打出個大大的問號:這誰?


    又虛等了會兒,玉書按捺不住,撇頭嘀咕:“他們幾個意思?難道想耍賴?那不正好?”


    “鬼門認定的門主,非外力可改,我看,那幾個老鬼有其他心思。”


    兩人絮絮叨叨私語,目光朝前,果見高台上的長老們表情都自精彩——


    長老之首的鬼蜮最是鎮定,一雙寒目冷冷射來,眈眈咬住台下女孩,其餘長老或氣色凜烈或疑惑神態或漫天驚愕。


    本次挑戰居然折損了兩位長老,真乃破天荒頭一遭。


    按照慣例,長老之間爭奪鬼門,不得已互不傷害性命,退一萬步講,就算鬼離鬼痕抱有死心互鬥,依他們的修為,也該有一人存活當這門主。


    而現下,五百餘挑戰者,隻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活下來,換句話說,長老很大概率死於她手。


    原則上鬼門拔擢不分尊卑貴賤,生死由天,可原則歸原則,千百年來,無一人真敢對長老如何。


    當初,貴為帝姬的月蘇,在第七道鬼門內迎戰長老,僅點到為止。


    其義女月見,挑戰第六第七兩道鬼門也拚死隻求首通所有關卡,僥幸奪取門主之位。


    她們身為皇族尚且如此,何況普通人,而今的死域,怎偏出了這麽個逆經叛道的後起之秀?


    故震驚之餘,更多的是警意。


    “你,來自哪一部族?”


    鬼蜮狐疑眯眼。


    全場目光瞬又聚焦在少女身上,他們等著看好戲——哪家破落戶狗膽包天敢效仿仙界三公主之瑤。


    縱然她初掌一門之力,但不足以抗衡諸位長老通天的權勢和力量,嘿,死定了吧,讓你狂。


    台下側位,一女子正翹著二郎腿,腦袋瓜一點一點的打瞌睡,似乎毫不關心場上發生了什麽。


    之瑤麵色自若:“無族無部,遊鬼罷了。”


    言出,嘩然一片,佯睡的月見君也默默漾出一絲笑意,一介孤鬼都能連斬兩位長老,之瑤這句話恐將台上的老東西們氣個半死。


    果然,另一蒼老聲喉響起,惡聲惡氣道:“放肆!何處來的女娃,張狂至此,你說,鬼離鬼痕兩位長老,是否被你戕害?”


    說話的是鬼巫,主戰派,脾氣火爆不好惹,之瑤抱臂看他:“鬼門拔擢,不看尊卑等級,他們技不如人,何來戕害一說?”


    “你算什麽東西,敢動一族之長老!”鬼巫急風驟雨喝起:“現在在你麵前的,是鬼族至尊!位百鬼之首,居死域無上之位,掌鬼王金印的長老閣!”


    歇一歇,繼續:“你勉強成一門之主,掌管一方鬼靈,可即便如此,區區無名之輩,與長老閣比起來,孰尊孰卑,腦子可別犯糊……”


    嗬,對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什麽不論尊卑的狗屁規矩,長老想追究便追究,加之她無部族撐腰,又不像月見明麵上歸屬皇族,發難起來更簡單。


    一旦長老閣不要臉地針對她,海溝裏的萬千看客,都將刀劍相對,畢竟,一來可以響應長老號召表忠心,二來又不得罪其他權貴,三來門主一死,鬼門釋放。


    百利而無一害,何樂不為?


    所以呀,有些時候,空有能力而背後無所依仗,也會寸步難行,這就是事實。


    之瑤不應,心下卻已起蕩漾。


    鬼巫見她不言語,雙袖一拂背到身後,挺胸直背:“我再問你,你,到底受何人指使刺殺長老,動我鬼族根基!”


    “他好急,”玉書雙肩一聳:“丫頭,他可給你定罪了,下一步,就該號令鬼眾懲治逆賊,我說,你怎麽走哪兒,哪兒不太平?”


    之瑤:…………


    她也很想知道原因呀。


    玉書斜一眼台側,一口唾沫飛出,語氣頗有點怨念:“還有,你看月見那丫頭,跟個死鬼一樣,還不出來幫你說話,她不說助你救人嗎?助個鬼喲。”


    所有的一切,都在月見君的盤算中。


    東海雪廬,之瑤尚猜不透對方尋她究竟為何,方才在鬼門內,除她之外無一人存活,便隱約猜到一二,現在,麵對長老威重權壓,之瑤徹底透徹了月見君的心思。


    救人,救的並非孟鐲,而是鬼族。


    倒推迴去,月見君十分清楚鬼門裏堆積如山的孩童屍骸,也了然異化的魅影和妖詭的變態小孩。


    身為鬼君,理當有所作為,所以,月見君一步一步引之瑤離開魔界,離開司琴南圖,引她親眼看看鬼族的沉淪。


    長老為鬼族至尊,她獨有帶至尊之上的人迴歸,才能明正言順一掃禍害兇祲的源頭,這……就是她,作為鬼君的作為。


    之瑤微歎口氣,向月見君望了望,得到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神情雖帶乞求,眸底卻浸潤著堅毅。


    行吧,來都來了,再說,眼下形勢逼人走。


    迴過神,台上又發出道怒令:“既然無話可說,便是默認了,鬼族族祚延續,豈容爾等挑釁,傳長老令……”


    話未說完,下一頃便見眾鬼忿起,磨刀霍霍而來。


    就在他們騷動,即將越過海溝的刹那——“放肆!”


    之瑤運靈傳音,陡然一個驚雷落下,霹靂砍向眾人,轟得他們悚然一顫。


    就這個間隙,之瑤理了理袖子,雙臂大開,容貌禁製解除,她以本麵目示人,眼波一轉,看了眼高台之上的鬼巫,幾乎照搬人家原話:“你們算什麽東西,敢來動我。”


    …………


    長老們紛紛變了臉色,她一定是瘋了,口出狂言!位居長老之首的鬼蜮也難得錯愕一秒,隨即凝看之瑤,沉默。


    之瑤提步往高台緩緩閃近,閃靈術!


    “我無族無部,一介遊鬼,緣何?皆因鬼族皇室主脈旁支凋敝,因命運遷移不居,因風雲變幻人事更迭……”說到此,之瑤凜然抬頭,目光再度點落階頂,淡掃餘下的六位長老。


    那幾人竟然心虛了,位居至尊之位,百鬼之首的長老,心虛了。


    之瑤一步步上台階:“今日,區區一門之主恐怕容不下我,死域無上之位,鬼王金印行璽,勉強夠得。”


    話畢,人端端正正在高台之上立定,隔了幾丈的距離,與眾長老相對,她也不走了,一個人在這頭,一群人在那頭,分庭抗禮。


    “胡言亂語!滿嘴荒唐!”這次不光長老,連台下看客也真切覺得她是個瘋子,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婆子!


    碎議紛然亂起,當然,也有少數人懷疑,至少,女瘋子實實在在展示了閃靈法術,帝姬也會此法。


    不能再由她胡作非為,長老們默默對視,預備一起動後,同一瞬間,台側忽響起月見君的聲音:“就憑她姓月,月蘇的月,她就夠得著這個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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