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鬥獸場的路上,司琴南圖從蒼梧嘴裏零碎套出昨夜鳶尾宮風波的真實概況。


    她竟然隻在出門前輕描淡寫提起,說昨夜她用小劍捅了一頭小豹子,虛明幫她料理了幾個小惡仆,過程隻有點小刺激。


    那是小劍嗎?


    那是普通小豹子嗎?


    那些僅僅是小惡仆嗎?


    她口中的小刺激,此刻正深深刺激著司琴南圖。


    司琴南圖的心很涼,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鯁在胸口,在之瑤遇險的時候,全然將他拋諸腦後,哪怕一絲怪他不在場的念頭都沒有。


    存在感小於約等於零。


    司琴南圖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窩在轎輦裏,任憑侍衛七拐八繞地在宮道上顛簸。


    蒼梧看出夫人情緒低落,猜測許是方才他乍看她時的反應太過突兀,難道被瞧出自己說的假話?


    “夫人,昨夜我曾說過,大人並非沉溺聲色之人,若夫人真是塊璞玉,何愁不得夫君之愛。”


    司琴南圖正沉浸在莫名的傷感中,冷不丁聽見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夫君之愛?


    他埋頭自我打量一番,那亮瞎雙眼的死亡芭比粉,圓滾滾的齊胸紗紗裙,他一個魔族太子弄成這副鬼樣子,還不夠嗎?


    夫君之愛都快溢出來了!


    可她,隻嚷嚷著要吃肉!


    “璞玉?大人娶了雲相的女兒還不知足,還想要璞玉?”司琴南圖斜眼瞅他:“空了,也提醒你家大人照照鏡子。”


    蒼梧沒聽出其中深意,爽朗一笑:“夫人,大人天天照鏡子,對自己甚為滿意,可惜了……”


    “可惜他身邊缺了位賢內助,上虞空有皮囊,隻會些爭寵的小聰明,原以為夫人比她還不如,怎料,哈哈,算意外之喜吧。”


    虛明乃獸族先行官,位高權重,可他出自草根底層,想必在獸族王庭根基不算深厚。


    若想再進一步,勢必借助世家大族的力量,雲相為貴族之首,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


    司琴南圖摩挲著粉色的裙擺,若有所思,雲鹿是雲相並不太出眾的女兒之一,他將其嫁給虛明,意思已經很明了——不拒絕不主動不承諾,一切待定。


    再結合虛明發現雲鹿並非一無是處後態度的轉變,就值得讓人尋味了。


    司琴南圖大爺似的豪坐在輦上,向蒼梧那邊略微偏頭,試探道:“大人如此渴求人才,是對獸宮皇庭有什麽別的心思嗎?”


    他把音量控製得剛剛好,隻保證蒼梧一人聽到,話落,便不再多說什麽,一臉輕鬆地欣賞沿途並不好看的風景。


    蒼梧卻麵色一硬,臉頰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微動。


    他神情凝重目光悠遠地看轎輦上那個女人,心中很是疑惑,夫人並未同大人過多接觸,怎麽看出他的野心的?還是說自己說錯了什麽?


    他堪堪把自己說的話翻來覆去捋,沒發現破綻,但也不敢再多說什麽,畢竟,夫人深藏不露,目前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頭的。


    故而他沉默了一路。


    司琴南圖被顛來倒去搖昏了頭,索性半眯著眼睛打瞌睡。


    不知不覺間,空氣中彌漫起濃烈的血腥氣味,不遠處亦隱約傳來打殺的嘈雜聲。


    久經沙場之人何其敏感,他倏爾睜眼,雙眸定定望著前方,路盡頭,有一麵諾大的宮牆。


    轎子停在一暗門處,蒼梧便請他下地,語氣較之前嚴肅了許多:“夫人,到了,此處便是關押奴隸的所在,您可隨心挑選。”


    “哦,對了,上頭正在鬥獸,待夫人挑選完畢,若還有空,也可去消遣消遣。”


    “不必。”


    司琴南圖最是看不慣獸族以同族相鬥取樂的原始獸欲,他才不屑於參與這種無聊的遊戲。


    進入暗門,裏麵是陰暗潮濕的地牢,隨處充斥著腐朽氣味。


    抬目,兩側頂梁下,懸掛著密密麻麻的狹窄牢籠,神色麻木的奴隸們見有人踏入,紛紛驚慌失措地往身後蜷縮。


    他們害怕被挑選去鬥獸。


    蒼梧命人取來更亮的雪珠,霎時,整個牢房亮堂起來。


    他抬手橫掃:“夫人,大行宮不比皇庭,人手不足,新的婢女隨侍皆從鬥獸場的奴隸中精選而得,夫人您盡管看,大人說了,您看中誰都行。”


    隨侍之瑤的人,他可得好好選呀!


    司琴南圖接過雪珠,挨個牢籠仔細查看,陰森森的狹窄空間裏,關押著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他們個個麵色灰暗形同枯槁,宛若苟且在地溝裏的行屍走肉。


    司琴南圖並不滿意,他舉著珠子深一腳淺一腳,順著斑駁的石板小路往更深邃之處而去。


    “我,我可以……”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在昏暗中幽幽迴蕩著。


    司琴南圖循聲望去,是一個幹瘦的小女孩,她趴在鐵杆之間哀求:“我可以鬥獸……我可以……”


    女孩兩雙大眼睛清亮有神,她倔強地咬著嘴唇,並不懼同眼前衣著華麗的女人對視。


    同某些人一樣又菜又勇。


    司琴南圖隻掃她一眼,便徑直略過她所在的牢籠,拐向另一條小路。


    這條路,沒有光,伸手全是黢嘛黑,如果不是小女孩吸引他駐足,根本不可能發現。


    越往前,越陰冷。


    腳下的路漸漸難走起來,血腥腐朽氣味也愈加濃重,最終,他在一處滿是血霧的牆麵停下。


    前方,有結界。


    他會在這裏嗎?


    “夫人,切莫再行!”


    身後腳步聲響,蒼梧快步追上,他橫攔在司琴南圖和牆壁之間,下意識摸上刀柄:“夫人,前麵沒有路了,請。”


    隨即攤手,做出個送客的姿勢。


    “哦,本夫人迷路了,你們幹什麽吃的,不看好我。”


    司琴南圖漫不經心往黑漆漆的石壁上望了望,一手抱著雪亮的珠子,一手小心撚起裙擺,學著之瑤生氣的樣子,跺著腳鼓鼓囊囊往迴小跑。


    最後,他隻挑選了一個女孩做隨侍,正是那個自告奮勇鬥獸的女孩。


    一行人出了陰暗的地牢,重見明媚天光,精神也隨之豁然。


    小女孩站在他身後,醞釀了一路終於鼓起勇氣問:“主人,我沒有名字,您可以給我取一個嗎?”


    “嗯,我還沒想好,迴去了再說吧。”


    說著,司琴南圖跳上轎子,準備趕赴下一個地點——虛明寢宮。


    他迫不及待想要同一直以來的對手打照麵,就在他摩拳擦掌時,鬥獸場內響起嘹亮的報幕聲:


    “東門,啟……仙族俘虜十五頭,”


    “南門,啟……魔族俘虜八頭,”


    “西門,啟……妖族俘虜二十一頭,”


    ……………………


    他迴首張望高聳的宮牆,默了一會兒,好整以暇的吩咐:“本夫人要上去玩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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