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飛淩嗓音失真道:“佛陀是三百年前的一品強者吧?什麽樣的存在,能將他傷成這般模樣?”


    馮雲吞了口唾沫,說道:“我現在不考慮誰傷了佛陀,我隻想讓他別瞅咱們。”


    被一位狀態不對的一品強者盯上,這感覺太過驚悚。


    他們之間實力差距太大太大,距離如此遙遠,他都能感受到這位佛門的至強者,那無可匹敵的絕巔氣勢。


    僅僅是這漫不經心的注視,就令他覺得如泰山壓頂般沉重。


    “佛陀不會朝咱們這邊來吧?”言飛淩往馮雲背後縮了縮,探出腦袋,小心張望著。


    她話音剛落,隻見那疑似佛陀的光頭壯漢,雙腿一屈,猛地彈起,腳下的大地在反作用力下,瞬間崩碎出一個百丈範圍的深坑。


    半佛半魔的詭異和尚,徑直朝馮雲二人掠來。


    言飛淩驚叫一聲,抱住腦袋,縮在馮雲身後。


    馮雲沒好氣地迴瞪了她一眼,心中嗶嗶一句:“烏鴉嘴!”


    轟隆。


    佛陀從天而降,三丈高的魁梧軀體,將堅硬的山岩踩得崩裂開來,引得一陣地動山搖,巨石嘩啦滾落。


    他腦後的光輪和火環無比耀眼,散發出灼人的熱量。


    整個軀體覆蓋著一層金漆,猶如銅鑄,這是佛門功法修煉至大成者的象征——金剛不壞之軀。


    這時一塊磨盤大小的石塊從山頂滾落,朝著馮雲和言飛淩當頭砸下,但兩人卻無法躲避,在這可怖的一品強者的威勢下,他們連暢快地大口唿吸都不能,更別提自由行動。


    然而佛陀隻是仰頭看了一眼,那石塊就簌簌化作一縷灰塵,被灼灼熱浪揚起,飄散在空中。


    他低頭看來,半張臉聖潔安寧,另外半張臉隻剩森白的骷髏,緩緩開口道:“施主是何人?為何在施主身上,令貧僧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喂,喂,珈蘭,這位大佬說在我身上有熟悉的氣息,能讓這三百年前的人物覺得眼熟的,也就同為三百年前的你了,要我不將大日劍的封印解開,你和大佬說兩句?”


    馮雲在識海急聲傳音道。


    “喂喂喂?”


    無人響應。


    好家夥,這次竟是珈蘭自己主動切斷了與他的聯係。


    好的,破案了,想必是珈蘭三百年前與佛陀他老人家有過節,現在做賊心虛躲起來了。


    馮雲輕咳一聲,仰起頭,故作鎮定道:“前輩,晚輩是東土修真界的修士,馮雲,特來猶上境尋寶。”


    “東土修真界?”


    佛陀略微詫異,他扭頭看向山下慘烈廝殺的亡靈戰場,說道:“這便是東土修真界,東土修真界,已經毀了。”


    “請恕晚輩直言,這裏是猶上境,三百年前那位聖教一階真神遺留下來的極境,並非真實的世界。外麵的東土修真界,還算安寧。”


    佛陀嗬嗬笑道:“施主說笑了,貧僧在這方世界裏鎮殺魔教數百年,若此處是虛假世界,難道貧僧自誕生起,到證得佛陀果位,這千年苦修的歲月,也是虛假的麽?”


    馮雲聞言一窒,不知如何接話,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就像一個前世時,一個物理勉強及格的學渣,給教授說,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錯的,教授怕不會直接將他連人帶桌子踹出教室。


    如果此人真是佛陀,那他就是東土修真界的泰山北鬥,整個曆史長河中都有數的至強者,存在上千年的老古董。


    現在他要對身份無比尊貴的佛門佛祖,說你上千年的日子都活在虛假的世界中,你活了個寂寞。


    隻怕這位大佬殺急眼了,輪起鍋蓋大的巴掌,直接將他拍死!


    別說什麽出家人不犯殺戒,方才看這大和尚抓起屍骸士兵,搓成灰揚了的樣子,可沒有半分手軟的跡象。


    馮雲沉吟片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晚輩拙見,無需爭論這個世界的真實性,就算它是虛假的又如何?那也是生您養您的家鄉啊!”


    佛陀搖頭道:“阿彌陀佛,此事一定要辯出結果,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若施主無法辨別真實與虛妄,在虛假世界裏虛度光陰,貧僧就有責任,將施主渡到真實世界中來。”


    馮雲:???


    大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不用渡我!就讓我在虛假的世界中墮落吧,畢竟我那邊有家人朋友,還有花街的小姐姐。


    “多謝大師好意,但晚輩不想與您辯論。”馮雲擺手道。


    “不可,必須辯!”


    佛陀聲音揚了幾個度,附下身,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馮雲,尤其是那隻僅剩骷髏的空洞眼眶,似乎正泛出猩紅色的兇光。


    藏在馮雲身後的言飛淩嚇壞了,雙手緊掐在馮雲腰上,指甲都掐進腰間的軟肉中。


    馮雲一邊不動聲色的將言飛淩的爪子拍開,一邊心中嘀咕:“這和尚咋是個杠精?”


    言飛淩小聲道:“傳聞佛陀證得佛祖果位後,就極少出手,遇敵皆是坐地說法,一番佛法辯論後,就令敵人心服口服,並且心甘情願皈依佛門。”


    嘴遁高手?


    馮雲不是很信嘴遁這一套,看這和尚如此魁梧迫人的金剛不壞之軀,難道不應該是:


    喂,你們幾個要不要當二五仔加入我佛門?


    什麽?不加?那就休怪貧僧一拳捶死你!


    “唉,您要辯,那就與您辯吧。”


    馮雲歎息一聲,拗不過這和尚的執著。


    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若是信了,算我輸!


    前世我身為一個無神論者,豈會輕易被你這佛門神棍說服?


    佛陀抬手在胸前比出一個佛印,微笑道:“善哉。”


    他盤腿而坐,腦後的光輪和火環愈發熾烈,將馮雲和言飛淩籠罩在聖潔的佛光之下,山下亡靈的廝殺聲,都被屏蔽掉。


    “若要論世界的真實與虛妄,隻需判斷這世界的規則,是否周全縝密,貧僧隻且三問。第一問,施主所來的世界,靈氣比之此地,充盈與否?”


    好的,第一個問題就將我問住。


    馮雲搖搖頭:“天地靈氣無論精純程度,還是濃鬱程度,都遠不如這個世界。”


    “善哉。貧僧第二問,各個體係的修煉境界,可否齊全?”


    這個問題令馮雲心中大震,他反問道:“大師所在的世界,修煉體係分位幾大境界?”


    佛陀輕笑:


    “九境。”


    雖然心中有所準備,但聽到修煉界至強者如此答複,馮雲仍覺震驚。


    而卑微弱雞言飛淩,此刻也放下恐懼,專心致誌傾聽著。


    她敢確定,就算她在猶上境中一無所獲,隻要將這條消息帶迴宗門,都會受到掌門和師尊的褒獎。


    原來修煉體係有九大境界,這會徹底顛覆前人們的認知。


    馮雲沉默片刻,沉聲道:“請大師明示,哪九境?”


    “那就先從道門說起,道門九品煉氣,八品煉神,七品築基,六品金丹,五品元嬰,四品洞虛,三品空冥,二品渡劫,一品大乘飛升,成為陸地神仙。”


    “佛門九境,由低到高為,九品沙彌,八品人間行走,七品開竅,六品明悟,五品苦渡,四品金剛,三品羅漢,二品普度眾生,一品大慈大悲。”


    “至於粗鄙武者,哦,恕罪,出家人不得嗔言。”


    大師,你這是將心裏話說出來了吧?不過沒關係,在我們那邊,武者也很粗鄙,不是什麽原則性問題。


    “武者九境,依次為煉體、煉血、凝神、洗髓、虛實、宗師、合道、不滅體,最後則是,一品武神。”


    “至於其他修煉體係,皆是從這三大主流體係衍生而來,貧僧就不多做贅述。”


    馮雲仔細思索著佛陀的話,這個世界的每個修煉體係,都比外界多了兩個境界,八品境和四品境。


    與墨台博士的推斷差不多,隻是墨台博士誤判了入品的境界缺失,而三品和四品之間,確實存在一個大境界,因此才造成四品與三品之間難以逾越的天塹鴻溝。


    有這位佛門大佬的平鋪直敘,再加上墨台博士的推測作為輔證,馮雲一時間有些動搖。


    難道這方世界才是真實世界?


    他所生活的那個世界,是連修煉境界都不全的殘缺小世界?


    “貧僧還有第三問。”


    佛陀望見馮雲沉思的模樣,笑意愈發溫和,像是遇見極為開竅上道的好學生。


    “施主所在的世界,可有人記得虛空之蛇的存在?”


    “虛空之蛇?”


    馮雲徹底不淡定了,佛陀所說的,一定是那條破碎虛空而來,一口將風雷飛龍殘魂吞下的巨蛇。


    隻是親眼目睹巨蛇之威的格物院諸位師兄師姐,事後經無一人記得這條蛇的存在。


    而現在,那條巨蛇的化身,就盤踞在他的心髒位置,纏繞在噬字言靈的果實之上,堂而皇之地當一名劫匪!


    “虛空之蛇,是將這個世界毀滅的元兇啊,它是一條身軀無比龐大的巨蛇,它的真身,連這個世界都無法容納得下,它毀滅了無數世界,數不清的生命被它吞噬,每吞噬一條生命,它就變強一分,就算是貧僧,在麵對它時,都覺得渺小孱弱。”


    佛陀的獨眼中,露出一絲迷離,還有一絲一閃而過的畏懼。


    “請恕晚輩直言,這個世界,難道不是被聖教……不,被魔教毀滅的嗎?他們為了吞噬血肉,發動這場曠世戰爭,引得一階魔神和謫仙下場,才將這個世界打爛。”


    “非也。魔教修士,隻是虛空巨蛇的仆從罷了,他們為虛空巨蛇四處尋找可供吞噬的星球,然後種下聖樹,為虛空巨蛇在浩瀚的宇宙中定位坐標,將其引來。”


    馮雲和言飛淩麵麵相覷,佛陀所言,與他們所熟悉的曆史,完全不同。


    “不對,我所在的世界,確實有聖樹,也有魔教修士,那為何三百年過去了,都沒被虛空之蛇吞噬掉?”


    馮雲反駁道。


    “嗬嗬,那是因為虛空巨蛇的仆從,背叛了他們的主人而已。”


    佛陀搖頭笑道:“虛空之蛇賜予它的仆從們,威力莫測的能力,他們將之稱為言靈或者戒律,靠著詭異莫測的力量,虛空之蛇的仆從,征服了一個又一個世界。”


    “但他們也清楚,當這個宇宙再沒有可供虛空之蛇吞噬的星球時,他們這些仆從,就會落入蛇腹,成為口糧。”


    馮雲難以置信地說:“這就是魔教修士的起源?”


    “不錯。在施主的世界中,也有魔教修士麽?難道施主就沒發現,魔教的修煉體係,和我們完全不同麽?他們無需苦修,隻要吞噬血肉,傳承言靈和戒律,就能獲得強大的能力。”


    我發現了,而且你所說的魔教,在我那邊混得可好了,不僅自詡為聖教,西域諸國皆將其奉為國教,甚至分裂出來的東聖教,都成為大羅的國教,其主教被建安帝封為國師。


    馮雲心中腹誹道。


    “至於施主剛才所說的一階魔神和謫仙,真實的曆史並非正邪大戰,而是虛空之蛇追殺到這個世界,魔教叛徒不得不獻祭己身,喚來他們的魔神,與虛空巨蛇死戰。”


    “而貧僧與道祖,儒家夫子,還有幾位強者判斷,若魔神和謫仙不敵虛空巨蛇,那這個世界的生靈,定會淪入蛇腹。”


    “我們聯手殺敵,死傷慘重,道祖重傷,夫子消亡,謫仙被殺,魔神消散,拚得如此慘烈,也堪堪將虛空之蛇擊退罷了。”


    馮雲艱難地吸收著這一條條驚人的消息,他一直以為最終的敵人,是將百姓淪為血奴的聖教,沒想到,聖教也是一群被追殺得慘兮兮的可憐鬼。


    而真正的幕後boss,是那條所有人的記憶被抹去的恐怖大蛇。


    那條巨蛇正在這個世界的壁壘之外,虎視眈眈地伺機而動,隨時可能會衝破世界壁壘,卷土重來。


    那麽問題又來了,他該如何將虛空巨蛇的情報,傳遞迴去呢?


    就算他給人說,有一條無比龐大的巨蛇,要將這個世界的生靈都吞噬掉,他們信不信先放在一旁不說。


    可能他剛說完這事,過不了一個時辰,所有人都會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


    無法撥開迷霧,觸及真相,永遠活在虛假中,這才是最可怕的。


    “馮先生……”


    言飛淩突然恐懼道。


    “嗯?”


    “快看!”


    馮雲仰頭看去,佛陀渾身的金漆,突然變成青黑色,腦後的光輪與火環熄滅了,氤氳著陣陣魔氣,本是聖潔的半張臉,眼瞼緊閉。


    而那隻剩森然白骨的骷髏上,眼眶突然睜開一隻血紅的獨眼,正凝視著他們。


    佛陀的佛性消失了,隻剩令人戰栗的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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