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鬼!”蕭文低聲咒罵,又送給她一個新的稱唿,卻又被她的話所鼓舞,咬緊牙,重新邁起沉重的腳步,追了上去。


    一排黑壓壓的影子矗立在蕭文的眼前,原來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林,難怪秦舞那麽篤定,她已經挑了一棵大樹爬了上去。


    “老師,真有你的!”蕭文讚一句,在極目蒼茫的曠野中找到一片樹林,那可不是碰運氣的。


    當蕭文爬上臨近的一棵大樹,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高處不勝寒,停止運動後,立刻感覺到冷了,趕緊拉出衣領上的內置帽子戴上。


    兩人所穿的灰色戶外衝鋒衣,防風、防水、透氣,保暖效果也不差,但絕不是為這種掛在大樹上喝西北風的嚴寒環境準備的。


    隻聽秦舞在對麵喊道:“小子,用繩子把自己綁在樹上,再把背包裏的頭盔戴上,今晚我們要在樹上過夜了。”


    原來繩子還有這用場,蕭文又上了一課,他踩著下麵的枝杈,取下肩上的草繩,將自己和主幹綁在了一起。


    綁的時候,他頗費了一番心思,因為不想解下背包,隻有正麵貼著樹幹,像摟抱它似的,將繩子從下到上連捆十幾道,綁得牢牢的,確保睡著了也不會掉下來。接著,他又費力地將手伸到背後,拉開背包的拉鏈,從中取出戰鬥服的配套頭盔戴上,頭部一下暖和了……


    當他忙完這一切,狼嗥聲就到了腳下,顯然嗅到了兩人的氣味,它們聚在了樹下,咻咻然然,又刨又蹭,搞得枝搖梢顫,好在蕭文和秦舞挑選的大樹都足夠粗,並不擔心。


    “小子,一共五十三頭狼,算我倆命大。”秦舞的話從頭盔裏的藍牙式對講機傳來,省事多了,不用隔空對喊。


    “老師,不是我們命大,是你決策英明……”蕭文由衷地誇道,這麽多的狼,一堆火肯定是擋不住的,更驚奇秦舞的觀察力,竟然能分辨出狼群的具體數量,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她是怎麽做到的?


    他隨即晃了一下腦袋,虧自己還當過保安隊員呢,竟然忘了頭盔上裝著熱紅外生命探測儀。


    蕭文按下開關,“嘀”的一聲,頭盔透明麵罩的左側出現了一個顯示框,向下一掃,清晰可見黑色的*中,有幾十個紅色成像的生命體圍在了四周。再看秦舞的熱紅外成像,她在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位置,爬那麽高幹什麽?


    “老師,我們要跟它們耗一夜嗎?”蕭文心裏遺憾,手頭要是有把槍就好了,居高臨下,可以將群狼一一射殺。


    “嗯,你早點休息!餓了的話,可以動用包裏的幹糧。”秦舞發下話來,那半塊蚯蚓凍,在她的背包裏,自然不好分給他。


    蕭文並不餓,跑了半天,有點渴了,但一泡尿憋到現在,更想放水。


    趁著天黑秦舞看不見,他艱難地挪了一下屁股,來了一個高難度的高空撒尿,把下麵的狼群澆得嗷嗷直叫,如同待哺的嬰兒一般。


    “小子,你在幹嘛……”秦舞問了一半就反應過來他在幹嘛,立刻收聲。


    蕭文輕鬆了,不過下身卻被凍得一陣哆嗦,他忽然想,秦舞怎麽解決小便問題呢,難道要尿在褲子裏,就像她的襪子那樣用體溫焐幹?


    為了避免大小便的麻煩,蕭文決定不吃不喝,就當饑渴訓練了,當然,還有耐寒訓練。在冬季,白天的氣溫在零度左右,入夜後急劇降溫,最低溫度接近零下十度,一個沒有受過針對性訓練的幸存者,絕對無法在野外捱過一夜。現在迴頭想,秦舞太有遠見了。


    當然,在野外過夜的唯一好處是,不用擔心巨鼠。巨鼠主要活躍在城市周圍,除非受到大量血腥味的吸引,否則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


    而蕭文和秦舞現在的位置,遠離城市,如果不是遇到狼群,他倆完全可以換上具有保暖功能的戰鬥防護服,找個安全避風的地方,舒服地過上一夜,但現在把自己綁在樹上,想換也沒法換。


    “老師,你冷不?都怪我……”蕭文主動地向秦舞檢討,免得明天挨罵。


    “小子,別說了,也怪我,沒提醒你!”秦舞反倒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又叮囑道,“把領口、袖口、衣角紮緊,不要讓身上的熱氣跑掉。”


    “老師……”蕭文心中感動,寧願她對自己苛刻點,這樣到下手的那天,也不至於心裏太難受。


    野外實踐的第一天就遭遇了狼群,隻能說蕭文的運氣太“好”了,他隻能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樣的古話來安慰自己。


    狼族的精神就是鍥而不舍,而且喜歡夜間活動,所以別指望它們撤退,蕭文想如果天亮後它們還不離開呢,總不成這樣耗下去,那野外實踐就變成樹上實踐了……


    蕭文就這樣摟著大樹,在一陣陣寒意的侵襲中,慢慢地睡著了……


    一輪大大的明月掛在夜幕中,皎潔的月光傾瀉到黑色的大地上,像潮水似的,覆蓋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突然,一隻灰黑的爪子從一個角落探了出來,想要抓住什麽似地越伸越高,慢慢地露出同樣灰黑的前肢、灰黑的頭顱、灰黑的身軀,仿佛一個來自地底深處的幽靈,從大地上鑽了起來。它抖抖身上的灰土,昂起脖子,對著天上的月亮,發出淒厲的長嘯:“噢――”


    蕭文驀地驚醒,隻覺渾身發冷,也不知睡了多久。


    腳下的狼群真的在叫,從探測儀上,可以看到它們圍繞著大樹打轉,一條狼忽然摜倒在地,仿佛受到什麽外力擊打似的,他才留意四周還倒著幾條狼,一動不動的,似乎死了。最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看到有其他的生命體接近。


    “老師,什麽情況?”他下意識地看向秦舞,卻發現她正在對麵的樹上移動著,竟然解開了繩子,在顯示框中,可以看出她用大腿夾住樹幹,雙臂掄張,一振一收,下麵隨即又有一條狼倒下,發出垂死的哀號!


    “小子,活動一下,準備戰鬥!”秦舞在對講機裏吩咐一聲,雙臂再張,那姿勢,像極了……


    射箭!蕭文看出來了,又驚又喜,秦舞從哪裏變出了弓箭?他記得她的背包裏裝的東西跟自己一樣的,但眼下不是詢問的時候,他興奮地應了一聲:“得令!”


    蕭文飛快地解開繩子,僅綁在腰間,一麵活動僵硬的四肢,一麵觀察著下麵的情形。


    秦舞的箭不停地射下,每有一條狼倒地,狼群就一陣騷動,發出膽怯的嗚咽,原先密集的包圍圈已呈散亂之勢,顯然被秦舞的高空襲擊打亂了陣腳。


    不一會,狼群已經倒下了一半,剩下的都躲得遠遠的,快速地亂躥,以躲避秦舞的精準射殺,並沒有一潰而退,顯示出不甘心放棄獵物的韌性。


    “小子,下去,殺!”秦舞一聲令下。


    “好!”蕭文已經把背包掛在樹幹上,背著大砍刀待命,聽到秦舞的命令,他將頭盔一摘,塞進背包,雙手環抱大樹,向下滑去。


    並非蕭文托大,放著相當於夜視鏡的頭盔不用,而是他和巨鼠在黑暗中戰鬥過,現在又有了秦舞這個高空阻擊手做後盾,信心倍增,正好借此機會訓練一下盲視夜戰的本領,這二十餘條餓狼,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對手。


    狼群立刻發覺了一個獵物下到了地麵,對血肉的渴望壓過了死亡的恐懼,發出恐怖的嗥叫,爭先恐後地撲上來。


    狼嗥自四麵八方而來,腥風撲麵,蕭文橫刀在手,麵對隱藏在黑暗中的死亡,鬥誌昂揚,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擋我者,殺!


    沒有了後顧之憂,蕭文從未有殺得這麽痛快,聽風辨位,大砍大劈,隻覺得刀刀到肉,也不知砍倒了多少條狼,間或有漏網偷襲的,也被秦舞射殺於近前。


    他本來是守株待狼,殺得興起,一頭衝入了狼群之中,追砍著所剩不多的對手,不知不覺超出了秦舞的有效射程。


    當蕭文感覺不對時,他已經陷入了八、九條狼的包圍,此時晨光初現,依稀可見它們尖尖的耳朵、陰冷的斜眼和耷拉著的長尾巴,更看到了它們張開的大嘴裏,伸出貪婪的血舌和泛著寒光的白齒,好一群餓狼!


    窮寇莫追、困獸猶鬥!他驚覺自己一下子犯了兩條兵家大忌,再尋找高處的秦舞,隻看到一棵棵大樹的影子,哪有人在?心裏一沉。


    這八、九條狼,個個帶傷,被刺激得兇性大發,無懼蕭文手裏那把沾滿了同伴鮮血的大砍刀,包圍圈越收越小。


    失去依靠的蕭文,也一反剛才的主動出擊,凝神靜氣,以不變應萬變,確信自保不成問題。


    驀地,包圍圈外灰影一閃,一條在外圍的狼連哼都沒哼出一聲,碩大的狼頭就飛到了半空,本來對圈中獵物蠢蠢欲動的狼群隨之一滯,有些對外,有些對內,失去了一致的目標。


    蕭文精神一振,心知援兵到了,抓住戰機,刀尖一點,向前佯動,身後風聲忽起,一條狼偷襲上來,他要的就是它,迴刀一斬,血雨飛起。


    裏應外合,那灰影形如鬼魅,一道亮光閃過,將一條狼從中間切成兩段,內髒流了一地,發出垂死的嗚咽,分離兩處的前後肢還在不停地抽搐著。


    秦舞從打開的缺口中縱入,與蕭文會合,兩人背靠背,血淋淋的刀鋒平舉,仿佛絞肉機的兩片刀葉,對著剩下的狼。


    最後的六條狼不約而同地夾起了尾巴,眼中閃著恐懼與乞憐,慢慢地向後退去,終於一起掉頭,爭相逃命。


    蕭文和秦舞兩個,立定於在越來越亮的晨光中,帶著萬物之靈的驕傲,睥睨著那幾個消失在地平線上的黑點。


    “小子,敵人是狡猾的,無論是人還是動物,皆不可輕敵!”秦舞摘下頭盔,一甩中發,批評他的輕率出擊。


    “明白!”蕭文虛心受教,又大拍馬屁道,“老師,你的箭術太厲害了,從哪變出的弓箭啊?”


    “萬物皆武器,自己看!”秦舞說著背向他,將挎在肩上的長弓和一捆箭給他看。txt全集下載


    那弓和箭都非常的粗糙,豁然是樹枝所製,弓身彎且粗,箭矢直而細,箭頭削尖,弓弦則是一條搓細的樹表韌皮,就這麽簡單原始的弓箭,居然有那麽大的殺傷力,蕭文再一次對萬物皆武器的概念加深了認識。


    兩人迴到棲身的樹下,蕭文看著一地的血跡和狼屍,這才有點後怕,若非有秦舞的高空掩護和黑暗產生的心理錯覺,自己未必有膽下樹。


    “小子,去拿我們的背包,順便挑兩根樹枝做標槍,我休息半小時,到時間喊我。”秦舞麵帶疲色,靠著一棵樹坐下來,將頭埋在兩腿間,就這麽睡了。


    也是,在那麽高的樹上摸黑製造弓箭,要費不少工夫,搞不好秦舞是一夜未睡。蕭文有點心疼地看看她,突然之間,他冒出一個連自己也吃驚的想法,現在,不正是除掉她的絕好機會嗎?


    一時間,蕭文陷入了天人交戰,秦舞就在咫尺之遙,全無防備,他隻須手起刀落,就可以送她上路,然後把責任推給這群死狼,多麽完美的借口!


    蕭文足足遲疑了一兩分鍾,無論他在心底的決心下得有多大、無論他知道眼前的機會多麽的難得,但是,他終究沒有下手,還是以同樣的理由推諉,自己還要跟她學習更多的野外生存經驗呢。


    半個小時後,秦舞自己醒來了,看到蕭文正在專心地製作標槍,她並不知道自己剛才在鬼門關兜了一圈,精神抖擻地站起來:“小子,我們出發吧!”


    天已大亮,兩人收拾好行裝,沿著樹林的邊緣,繼續東行。


    蕭文一手抓著一根一米多長的標槍,邊走邊按秦舞的指令向前投擲,剛開始,她要求他投得越遠越好。等他可以輕鬆地將標槍插到幾十米外的地麵後,她就指給他具體的目標,一棵大樹或是一叢灌木……


    當一個受驚的野兔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時,蕭文不等秦舞吩咐,就興奮地追了上去,目測它在自己的射程之內,一個助跑,將標槍投了出去,標槍在空中劃過一條美麗的弧線,“準確”地落在兔子的屁股後,嚇得它一溜煙跑不見了。


    秦舞趕了上來,拍拍他的肩膀:“小子,先學會走,再學跑吧。”


    過了這片樹林,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大河,河麵結冰,逶迤漸遠,一座連綿的山脈矗立在河邊,山間雲霧縈繞,很是巍峨。


    “老師,那是雲霧山嗎?”蕭文雖然不知自己所在的具體位置,還是大致做出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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