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上傳授猴拳一路拳腳之術,這本是山上本家事矣;但楚升卻又是另有想法,便龍首峰廣發告貼,邀寧州一路習拳人士前來演練切磋一二。這裏麵自然是做戲的成分頗多,他暗地裏早是尋了些托兒,就等著彼時應景而來,演個雙簧。由是便可以做些營銷,安排些聽蛙處的說書先生在民間添油加醋一番,足以打響這招牌,最不濟也壓下尺木山靈猴拳一路盛名。


    這一日,便已正是約定之日,峰上早有江湖人士、豪商士紳前來觀禮。


    江湖人士這一路,卻是分有兩端心思,一部分自是些以拳術見長的習武之人;而其中又分為兩派,一則是楚升布下的托兒,一則是真正懵懂無知便上峰來切磋之人。而另一部分,卻隻是些好湊熱鬧、登峰圍觀之人;如此大張旗鼓的開猴拳一路,正是抽尺木山的臉,他們也都想看看尺木山是否來人,而硬猴拳是否能將靈猴拳挑於馬下。


    至於些個本府境之內的豪商士紳,卻有些是親自而來,有些遣人而到。在這尚武的世界,他們擁財亦不安,還需尋個武道上的好靠山才對。這些正是立得門派的優質資源,若是將這群人全拉來,足以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更不愁山上金銀用度。以現世的角度來看,如果將一處處門派看作是公司,而這些群體便是優質的客戶,能爭多一份便多占了一分市場。


    龍首峰隻是小門派,但楚升在落龍城府境中已然聲名傳揚,因而峰上亦是聚得了滿滿當當的人。所謂來者是客,無論相識與否,禮節始終不可失。這場子的主角卻是戴宜年同那戴家莊的老拳師戴德成,老拳師倒是見多了大風大浪,麵色依舊平靜,戴宜年卻有些發慌,扯了扯楚升衣擺道:“掌門,不至於惹出來這番大的場麵吧。”


    麵上一邊同眾人行禮,楚升耳邊聽著眾多訪客的恭維之言,這感覺自是妙不可言,有名望所在便有這般好處。


    “無須擔憂...”楚升側身悄聲道:“我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彼時你隻需下場走個套路即可。”


    眼見得時辰已經相差無幾,被楚升立為內門總管事的邢之南隨即舉步登上,揚聲道:“今日邀府境內各位前來,一來是我峰上開得拳術一路傳授;二來,也是為請諸位拳術大家前來切磋一二,相互交流。”


    “此次比擂,不分勝負,隻是切磋交流,一切點到為止。”


    楚升坐在一側觀台之上,麵色平靜的品著茶水,便見到戴宜年有些束手束腳的走上台去,朝著四麵作揖道:“此番傳授的拳術,正是小子戴家莊硬猴拳一路,正是源自猴拳一脈。”


    台下自有托兒發聲問道:“府境內、甚至是寧州一州內人盡皆知,猴拳一目當中,正是尺木山吳家的靈猴迷蹤拳獨占鼇頭。你戴家莊人便在龍首峰傳下硬猴拳一路,又與尺木山靈猴迷蹤拳有何不同?”


    這倒純粹是遞話來的,戴宜年早經過暗地裏的排演,此時從容有度,抱拳答道:“我戴家莊硬猴拳主攻伐、剛猛強勁,正是有‘一掌四式’所在,力如浪疊;靈猴迷蹤拳則遊走避閃纏鬥,彼此路數不同,非與他家相仿。”


    隨後又接連有武者發問,卻都是早有之意,戴宜年應對得當,倒是不出紕漏。


    安排的托兒都發言完畢,倒也是讓眾圍觀者心中有數,依據之前暗定的流程,接下來自是由他演練一通即可。隻是戴宜年話音未啟,卻有一老者在下拂須問道:“尺木山吳掌門卻是將其他猴拳拳術都駁斥為邪路子,他自以為正統,更認為靈猴迷蹤拳為猴拳一目魁首,不知你以為如何?”


    戴宜年心中一慌,不由得便朝楚升望去,卻見到後者目光穩重,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猴拳一目,自是源遠流長,一如有長猴拳、木猴拳、迷蹤拳、硬猴拳等等,各家便有各家長短,並無高低之說。”


    那老者自是拂須眯眼笑而不言,戴宜年所答還算勉強,楚升坐鎮一端,眾人也不敢緊逼。


    楚升一邊笑著與葉知命扯著閑話,一邊看著戴宜年在台上演示硬猴拳一路,他全身骨骼展動,一身氣力發於足下,融於腰間,達於拳上。招式旦一拉開,正是氣勢剛猛,帶起簌簌破風聲,一往直前。台下眾人看在眼中,都心知這硬猴拳法也是自有高明所在,縱然裏麵不乏有一些是過來湊熱鬧圍觀之人,都有些心神搖曳。


    武者旦一興起,總會做出些常理難以度之事;原本那切磋的流程還未開始,老者卻是已按捺不住,翻身騰躍而上,足移拳開,口中笑道:“在下長猴拳一路宋岫,便來領會領會你手上拳路。”


    他鬢邊半百,已是近有花甲之年,但動作靈敏,雙目有神,倒是絲毫不見老態。楚升隻是搭眼一瞧,便心知這老人自是一個內力雄厚綿長的高手,這才老而不衰,有當下這份的精氣神在身,還迫不及待的要上前比試。


    既是來觀武的,眾人自然也都看得出這份門道,楚升當下遙遙開口道:“宋前輩還請聽我一言,此處比武隻是為切磋拳術交流,不可調動內力。”


    “老朽當然省得...”宋岫擺了擺手,毫不在意道:“老人家我還沒有到借著一身內力,去欺負年輕人的地步。”


    見楚升點頭,戴宜年便恭敬拱手道:“請...”


    二人各自退開一步,旋即自是展開拳路迎將上去,雖未有內力遣動,可彼此拳影交錯,依舊是蓬蓬作響。


    那長猴拳一路,卻講究的是進退有度、節奏分明;如是進則有倚,退則有守。宋岫其人練拳二三十載,一身拳法自然是純熟於心,拳腳旦一拉開,已是章法自成;戴宜年拳風剛猛,連連功進,卻完全破不得那守勢,麵上也不禁有些發急了起來。


    宋岫目光一眯,正看準了他拳式銜接的一個空擋,當下踏步遞拳,一個撩拳自下向前而去,力達拳眼正是要落於戴宜年身上。可這關頭之時,後者忽而麵上一笑,似乎是早有等待這一刻,手上動作一轉,卻離身抬臂圈住了宋岫右手。


    於此同時,戴宜年左手更是一拳遞出,宋岫略退一步抬左拳擋下,立刻抽身而出;可戴宜年拳勢已成,步伐更是速速跟上,手上拳出如流光,左右手連番變幻,以指尖、指節、拳麵和手背連續四次擊打在後者守勢之上,力道有如河海浪濤般,一浪高過一浪,待到收步之時,宋岫雙臂都有些酥麻難以抬起。


    “這就是‘一掌四式’嗎?”宋岫落敗卻絲毫不見沮喪之意,反倒是起了興趣,口中問道:“這份硬猴拳拳路的絕學,可對外傳授?”


    “並無不外傳之意...”


    “那便好...”宋岫喜笑著點頭,“老家夥我便偷師學了去,日後就不怕你這一路了。”


    老人家倒還真不是托,可起到的效果反而更大;所謂老而方有頑童心,這話說出來,眾人沒有認為他便有不妥,反倒是覺得老人頗為可愛。楚升也在心中升起念頭,起身道:“老前輩若有這份心思,何不也在我峰上開得一路傳授武功?平日也可多多與硬猴拳一路切磋。這位更是戴家莊‘德’字輩老拳師戴德成,您二老之間說不得還多會有話聊。”


    “嘿,我同一老家夥能有什麽好說的。”宋岫擺手嫌棄,話音一轉卻道:“不過楚掌門所說的,我用你峰門傳我拳術,倒還真就可行?”


    “老前輩掛個客卿身份即可,峰上一應事務,無需老前輩操勞。”


    宋岫盤算了一二,笑著道:“天下可沒有這番好的事情罷,楚掌門有什麽條件,便還請說來...”


    他這便等於是借了楚升的山門,借了龍首峰的招牌來傳授自家的拳法;原本一個籍籍無名的老家夥拉人練拳,自然是沒幾人心甘情願的。但若是一名山正派之中有傳這拳法一路,本著多一份武藝壓身的心思,誰又會嫌少?


    “老前輩自也可收私徒,不歸於我門下;隻是對於我私徒願入我門中,更不可有所阻攔。”


    楚升打的,卻是個加盟店的想法,也算是獨辟蹊徑。特別是對那些武功境界不高,但確實是有一身壓箱功夫在身的人物而言;若想不帶進地下讓武功失傳,最好就是歸於峰上掛上客卿的名頭,借著龍首門的招牌來收徒傳授。而這對於一些武功高強的武者來說,反倒是沒什麽吸引力。


    這看起來雖然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卻是可以增強門派底蘊,給了門派更多多向發展的可能性。他本來的心思,就是欲圖做大一個門派;而如何做大一個門派?在這樣一個世界,若不是搗鼓一個教派出來,那便隻能走得這番途徑,拳、掌、刀、劍各處各路都有發展的可能性才行。


    這條件,自然是寬鬆極了的,旁邊眾武者聞言都是一陣驚歎,一些後繼無人的武者更是不禁動起了心思。若是僅僅靠著自己辛苦也覓不得一位良徒,何不便投了龍首峰掛個名號,日後也可在峰上傳授武藝,也不用這麽苦逼。且可收私徒,便避開了因果,日後恩怨也牽扯不到己身,豈不是美哉?


    隻是字麵上當然如此,楚升的心思又怎會給他們太多的空子可鑽;試問滿峰皆是龍首峰弟子,縱是他們有三兩個私徒,融於其中,還不是會心向龍首峰?所以楚升雖然話裏話外說的堂皇,實際上隻需稍微控製一下私徒與門內弟子的比例,把握一下兩廂的用度開銷,自然可以把那些小問題都消弭於無形。


    一類人,自然是一類人的想法,有些人自然以為這是大好事;卻也有人以為是禍門之舉,他們自然是冷眼旁觀,心中更覺得荒唐不已。對於楚升他們也有一定了解,隻是卻都以為這一少年雖然聲名鵲起,又要如何能和早有聲望的尺木山吳掌門相提並論。更別提這所謂的硬猴拳一脈了,怎可能同陽盟主曾親立的拳術一路標杆,三十六路靈猴迷蹤拳相提並論。


    不過他們也不會將這種情緒外露,隻是暗藏在心間,私以為今日楚升定然也是落得個荒唐結局。畢竟楚升自執掌龍首峰一來,素來和尺木山多有怨交;別提如今楚升更是另起爐灶,傳授硬猴拳,這種相當於蔑視尺木山的行為,一定會遭來尺木山的打壓。


    “哼...想必今日也定有好戲可瞧,若沒猜錯,今天尺木山必會遣人來踏擂!”


    這些人一邊冷眼旁觀,猜測尺木山會是有誰前來;一邊思考著一會如何與尺木山的人賣好。


    “吳掌門應當不會屈尊而來,他又有五位親傳弟子,那鄂勝、騰方、於武、高張、鍾堅,五人會是誰來呢?”


    台上已經有幾位托都接連登台,耍了一通拳術之後,倒是都敗給了戴宜年,麵上倒是唿喝有聲,看上去如何如何;但實際上還不如宋岫之戰時,這就純粹是給那些富商豪紳看的。有些道行的江湖人自然是心中清楚,但若是說出來,可就是拆台了,是故盡皆無言。


    假模假式的過完,戴德成便起身道:“此擂便開有三日,供各位拳路高手切磋比試;今日我硬猴拳一路便是到此為止,自此在峰上傳武...”


    隻是他這話音還未落,人群外就傳來一陣大喝,眾人迴頭看去,都是心中驚訝。他們都以為最多也隻是親傳弟子前來挑擂,不曾想正是吳謹侗其人,誰也想不到其人竟然親自而來,他正是須發皆張,大踏步走了進來:“有我吳家三十六路靈猴迷蹤拳在尺木,你這什麽猴拳拳術,還敢來我三山十三峰賣弄!”


    他吳家以猴拳傳承,父親以得靈猿傳授而成這三十六路拳法,闖過峨眉劍關歸於尺木開山立派;其兄又折在此道,可以說這猴拳就是吳謹侗心中的執念,就是吳家的臉麵。而三山十三峰外成一體,楚升這樣做可不就是在堂而皇之的掰他立足之處,便是完全忍不下,也不願去忍。


    是以,眾多弟子長老相勸,都以為他不可親身前來;若是他敗了,尺木山的臉麵可才就真被人踩在塵土裏,撿也撿不迴來了。


    可他卻以為不然,他吳家是三代猴王世家,他家三十六路靈猴迷蹤拳乃是天授而成,是為諸路猴拳之首!


    而他是誰,正是吳家當代掌門人,他敗?如何會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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