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馬車進了側門,停放安生之後,楚升這會兒麵上也還滿是無奈之色,臉上也有些蒼白,身上更沾染的滿是塵埃,灰撲撲一片又哪裏有個什麽半分風采。


    老車夫便一手牽著馬往馬廄走去,一手扯住長鞭首端,楚升不情不願的被扯著走動。


    他倒是仔仔細細的替馬兒考慮,解下了馬兒身上束縛,又去取幹草來喂,更是細細梳理馬兒的毛發。


    楚升見他似乎也沒有要對自己動手的意思,便也就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隻是老車夫自己倒是弄的怡然自得,可楚升卻慢慢的便有不耐了。


    前者麵向馬兒忙忙碌碌,他便是背對著楚升的,楚升心裏的念頭一個跟一個湧出,右手總有些按捺不住要往身後探。但最終他還是索性開口道:“你就不怕我從背後刺殺你?”


    “小火汁,你大可試試看。”


    他門牙缺了一個,吐字也有些漏風,楚升聽得心中好笑,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慢,赫然是握住了劍柄,整個人更是一步踏出。當先一劍出手,赫然便是便是二十四式知命劍法中最末一式“知命何憂”。


    這一劍自然是去勢飄渺,個中劍意十足,楚升蓄勢而發心裏當然滿是期待。


    但老車夫隻是將右手中長鞭一抖,內力覆及而上,長鞭憑空畫圓,竟是刹那間圈住了長劍。隨後其人往後退卻了一步,再一抖長鞭,又是一圈圈住了楚升,而他這一步便落在與楚升同一水平位置上。


    絲毫未曾想到的,楚升隻感覺一股力量往後拉去,他整個人便莫名的被束緊,而長劍劍身也被鞭子綁住,隨之也裹在自己身上,劍身正貼著自己的臉,冰涼一片也是寒氣颼颼。


    “喂...放開我!”


    老車夫湊進來,老臉幾乎貼在楚升臉上,就在楚升心裏一陣惡寒時,卻突然聽見他道:“好好的,臉上貼著這玩意作甚?”


    說著,那枯手便往楚升臉上抹去,正抓住人皮麵具一角,將其揭了下來。


    楚升心裏便是一個咯噔,自己倒是往了這茬。


    這他從赫山房取出的人皮麵具什麽都好,但是唯獨見水將會化開,因而將變得褶皺起來。


    攤在手中瞅了瞅,老車夫兀自搖了搖頭,隨手甩在了馬廄裏,口中隻是嘟囔著:“盡是些邪門外術,平白折騰這些,倒不如好生...”


    說話之間,他抬頭看了楚升一眼,方才發現眼前竟是個俊俏少年郎,一時也是頓了一下,點頭道:“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功夫,在寧州境內也算是不錯了。”


    楚升則滿臉苦相的望著馬廄,那可是數百點啊!怎能就這麽被丟棄了...


    心裏痛的...幾乎在滴血。


    抬頭看了看日頭,也不顧楚升兀自抗議,老車夫口中嘟囔道:“也該到了飯點了...”


    一邊說著,他便一邊往外走去,楚升被捆綁的如同粽子般,就隻能一跳一跳跟在後麵。


    這府邸院子倒是頗大,假山堆砌,流水潺潺。


    可一路蹦跳而來,楚升卻是不曾見到有幾個奴仆,更也是見不到幾人的蹤跡,仿佛是一處死宅一樣。


    而轉過後院來到前廳,也才算是有點人煙,兩個老奴正在四下忙碌奉上菜肴,而之前所見的那一個中年人,一個小女孩則都已經坐定。


    諾大個廳堂,修繕的倒是華麗非常,隻是當中卻也就隻有他們兩個在吃著飯。


    見到老車夫慢悠悠的走來,中年人倒是頗為恭敬,起身行禮,但卻連連咳嗽道:“秦老...一同吃罷?”


    “老爺叫甚呢...”老車夫缺了門牙的嘴咧著,隻顧著搖頭道:“叫我老秦便是...我怎麽可以同主人家在同一桌上吃飯呢。”


    “唉...這又算的了什麽呢?”中年人言語間便要上來拉他過去,隻是剛走了兩步,楚升也從後麵蹦跳間轉將進來,他也是看的一愣,問道:“這位是...”


    “一個不速之客,連聲招唿都不打便乘了我們的馬車。”叫做老秦的車夫隻顧著搖了搖頭,便自去在一個小桌上坐下,一邊歎道:“我想好生同他講禮,誰知這人便拔劍動起手來。”


    “現在的小火汁啊...”


    說著他便真似是悲天憫人般搖頭歎氣,看上去真好似憂心於世風日下一般。


    楚升臉上漲的通紅,張嘴剛要說話間,那小女孩卻從凳子上下來,目光俏生生的望來,脆聲問道;“這個哥哥吃東西嗎?”


    “當然!”楚升慌不迭的點頭,可他雙手被縛也是無法,本想著有小蘿莉親口喂食應當是個令人極其愜意的事情來著。


    隻是片刻之後,卻有一個後廚的悍婦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飯菜,便扯了個凳在楚升不遠處坐下。


    “來吧,騰不出手來我喂你。”


    看見楚升眉清目秀,雖是狼狽非常,但也算是個翩翩少年,其人還衝他挑了挑媚眼。


    “......”


    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楚升連忙退了又退,隻是搖頭道:“不...不用麻煩了。”


    “那哪成啊!”


    “......”


    “秦老,就到此為止吧...”事到最後,也還是那中年人看不下去了,便揮散了那婦人,衝著老車夫道;“且給他鬆開吧。”


    “這可不行!”老車夫頭搖的如同葫蘆,口中嘟囔道:“這小子可是手段百出,殺心有些盛,還需要好生磨幾天性子。要是乍然放出,他挾持老爺去了,可就難以處置了。”


    說著,他還取出了一枚金蛇錐給中年人看,隻是道:“你看他身上鼓鼓囊囊,指不定暗器還有多少。”


    蛇錐以金子打造,在陽光下更是泛著金光,但中年人卻似是見得多了,也並未有絲毫在意,隻是隨手便放在了桌麵上。小女孩反倒是難得看到這麽精妙的東西,也就取在手中把玩著。


    “這樣吧,我且來問問...”中年人揮手讓人撤了飯菜,微抿著茶盞,溫和的視線落在了楚升身上,隻是開口道:“你且將自己家門來曆都一一道來,我思量後才拿主意應當如何處置才好。”


    楚升一時猶豫不定,便也就沉默不語。


    那車夫秦便一邊夾著菜,一邊抿著小酒道:“那崔應聲在城門口截下眾人一一搜查,想來就是為這小子而去的。”


    中年人麵上頓了一下,隻是點了點頭又道:“少俠又是何處得罪了其人?”


    楚升也終於出口,盡管被綁的像是個粽子,但依舊努力保持言語氣度,“其人自是九千歲六彪之一,天下有義之士共誅之,如何算作是什麽得罪不得罪。”


    話音方落,車夫秦便接腔搖頭道;“你這小子又耍些滑頭,問你一事便答一事即可,扯這些大道理說給誰來聽?”


    念頭轉圜一周,楚升慨然道:“在下自浦陽城府境往寧州城而來,路遇有左大人家眷逢難,自然憤而出手,一路護送她往寧州城而來。不曾想其人正在城門處設關卡搜查,在下便在城門下和黑衣眾大打出手,惹得亂起,左大人家眷乘亂進得城中。”


    “至於在下則同眾人被圍住一一搜索,為藏匿得走,這才藏在先生馬車車底...”


    個中繁瑣事宜,楚升三言兩語盡皆概括。


    此言已盡,縱是車夫秦都頓了一下,不曾想其人竟然還有這份緣故在其中。


    “不曾想竟也是位俠士...”中年人便笑了,由是朝車夫秦招手,“秦老,且先放開他再說吧。”


    “......”車夫秦無言以對,卻也不曾放手。


    楚升索性也就在當廳盤膝坐下,目光落在那中年人身上,開口問道:“先生對那崔應聲都非打即罵,後者不敢有半分不順,想來先生也非是凡人吧。”


    “可否說來聽聽?”


    小女孩把玩著手中金燦燦蛇錐,懵懂而無知。


    車夫秦則皺起了眉頭,蒼老的雙目如刀,視線朝著楚升望來。


    楚升故作鎮定道:“既然先生不便相告,那就算了。”


    男人開口之前卻先歎了口氣,由是道;“這又有何不可言的...”


    於是他便也坦然道:“我非是他人,便正是你口中九千歲之弟...魏長卿。”


    ————————————————


    其人言語之際,車夫秦便也就抿著酒水,雙目的餘光落在楚升身上,觀察他的反應。


    後者也的確是愣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很快恢複平淡,隻是寡淡的吐出一個語氣助詞。


    “哦...”


    “咳咳...”魏長卿麵色頓了一下,莫名有些漲紅,他以手握拳,堵在嘴邊咳了兩聲,目光卻帶著幾分征詢的意思看向楚升。


    兩人對視了片刻,楚升顯得無辜而莫名,於是他不禁愕然出聲問道;“你...就沒有什麽可對我說的?”


    楚升認真的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滿臉都是疑惑的表情:“為何要對你說?又要說些什麽?”


    “這...”魏長卿一時愕然,目光在楚升臉上停留片刻,又轉而看向車夫秦,後者攤了攤手也是一臉無辜。


    “哦...倒是真有話要說。”楚升突然道。


    “嗯嗯...且說來吧。”


    “能不能放開我...”楚升晃了晃身體,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長鞭,“我總感覺自己恍若一個動物一樣被你圍觀似的。”


    魏長卿沒想到自己等來的卻隻是這句話,他竟有些感覺到莫名的不適應。因其有這樣一個權傾天下的兄長,自是惹得天下人共怒之。且看他這宅院頗大,但是空空蕩蕩並無幾人,便是可推測出一二。往日他所遇之人,莫不是因為畏懼其兄長的權勢而對他多加諂媚;要麽就是當麵怒斥他,激進些的還會親身刺殺他。


    可種種番番的人倒是多了,卻沒有一個像是楚升這般平靜的,仿佛不曾理解一樣,根本沒有太多的反應。


    “放了他吧...”魏長卿擺了擺手,自是在木椅上坐下,咳了兩聲終究是忍不住道:“你竟也不忌恨我?”


    將自己捆綁的結結實實的長鞭終於退去,楚升臉上難得的露出了輕鬆的神情,一邊活動著自己的手腕,一邊頭也不抬道:“為何要忌恨你?”


    “我...”


    “隻因你是九千歲之弟?”楚升嗤笑了一聲,目光落在了桌麵上,不禁扶著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征詢道:“魏兄不介意多添一份碗筷吧?”


    “呃...自是無礙的。”


    那便車夫秦也不禁搖了搖頭,一邊收著長鞭懸在腰間,一邊抬手抿著酒水,口中嘟囔道:“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子...”


    主人家都已經同意,楚升自然也就毫不客氣,直接就在桌前坐下,筷子飛動的開始填飽肚子。


    魏長卿看著楚升神態自若的吃著飯菜,臉上不知該作何表情,心裏竟然有種緊張的情緒,還未開口卻又聽楚升輕描淡寫道:“魏兄是魏兄,汝兄是汝兄...”


    “九千歲的確是為禍天下,作惡多端,天下義氣之士想殺他久矣!”


    說話之間,他身上自也是殺氣四溢,不遠處的車夫秦扭過頭來,視線也望來。


    “但...縱使是這樣,魏兄可曾借汝兄權勢為禍鄉梓?”


    魏長卿深吸了一口氣,坦然搖頭道:“不曾...”


    “魏兄可曾殘害百姓?”


    “亦不曾...”


    “魏兄可曾做過匪事、惡事?”


    “長卿始終守得本心,自問不愧對任何人...”


    “那不就結了...”楚升翻了翻白眼,淡然道:“一是一,二是二;他是他,你是你。這一切種種有怎麽能混為一談呢?其人犯下的惡、惹來的罪,如何便要由你承擔?”


    “是矣!”魏長卿激動的站起身來,朝著楚升行禮道:“先生通透,我自問一生上不愧對君王;上不愧對天下百姓,確是不該我來擔這份因果!”


    楚升便笑,朝著車夫秦抬了抬頭,“老家夥,將你的酒借我解解饞來。”


    車夫秦臉上似笑非笑,晃了晃手中酒葫蘆,旋即便拋給了楚升,朝著他笑道:“小子,便衝你這番話,就夠資格飲我的酒!”


    接過葫蘆,楚升笑著搖頭,“你這老不休綁了我半個時辰,我還未尋你麻煩呢。”


    言語之際,他自是仰頭張嘴,琥珀色的酒水入喉,不禁讚的一句:“好酒!”


    車夫秦便笑,笑的暢快:“你若是要找我麻煩那就自來,我便是隨時候著...”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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