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應聲偏了偏頭,看了其人一眼,臉上的表情登時便是一滯,原本囂張十足的氣勢登時不知去向了何處,慌不迭的收了長刀,躬身道:“不知魏大人在此,我等多有冒昧!”


    “咳...我從未從官,又如何稱得上你一句大人啊?”其人依舊語氣冷淡,絲毫不待見崔應聲。


    “先生...先生此廂來寧州城是為何事?”


    “我但要如何,卻是還要先行通報你不成?”男子眉頭登時一皺,驀然一甩袖喝道:“且管好你自己吧,別總是四處吠叫,招搖過市,壞我兄長名聲。更別來攪擾我清靜!”


    車簾一落,裏麵又傳來連續不斷的咳嗽聲。


    崔應聲不敢反駁,隻是將腦袋死死低著,恭敬道:“是...”


    “嘿...”那駕車的車夫臉上滿是嘲弄的表情,直把手一抖,馬鞭卻不偏不斜的落在崔應聲的背上。


    車簾已經落下,崔應聲臉上表情赫然一變,隱隱有壓不住的暴怒情緒,手掌按在刀柄上似是下一刻便要揮刀暴起。


    “抱歉則個...”車夫語氣輕佻,口上說著抱歉,眼神卻往上翻:“這鞭子它不是很聽話,不湊巧總能抽到狗,真是要好好調教調教了。”


    “崔大人,您這麽大的官,總不成跟我這等升鬥小民計較吧?”


    “嗬嗬...”麵上肌肉都抖動著,崔應聲深深看了車夫一眼,沉沉道:“當然...當然不會計較。”


    “你說吧,這鞭子不好使要怎麽辦?是不是應該換一個?”


    “...是!”


    “狗要是不聽話要怎麽辦?還敢衝主人家狂吠,你說這豈不是反了天不成?”車夫一攤手,雙手抱在胸前,手上汲拉著草鞋卻赫然一蹬直接落在車轅下。


    “老人家身體老了,腿腳也不怎麽方便,崔大人不如幫我撿一撿?”


    崔應聲麵色漲的通紅,這卻不是當著眾人的麵折辱於他?


    “你...”


    “撿,還是不撿?”老車夫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黃牙,手上的皮鞭抖了一下,在半空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撿!”崔應聲此刻當真是咬牙切齒,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殺意,目光緊緊的落在老車夫身上恨不得生啖其人血肉。


    他迴頭看了一眼,周遭的黑衣眾皆是急忙偏過頭去,隻裝作不曾見到、不曾聽聞。


    隻是各個裝模作樣的四處打量風景,那兩眼的餘光可不是時不時在往這裏撇來?


    “快些!”老車夫抬著臭腳丫子,口中催促道:“嘟嘟囔囔什麽呢?年輕人做事還不是應當勤快些?”


    崔應聲鬆了按在刀柄的手,慢慢俯下身子,伸手去拾起那破草鞋。


    隻是他雙膝剛一彎下,老車夫脫了鞋的那臭腳便登時踩在了他肩頭。崔應聲其人如何說都是九千歲六彪之一,掌管黑衣司,行事從來囂張,如何受到過這般屈辱。他腦海裏“轟”的一聲便好似是火山一樣爆發起來,整個人赫然右手一番,手中的長刀已經往外抽出,一抹寒冽刀光乍現。


    “啪!”


    老車夫手中的皮鞭一抖,就如同是長了眼一眼,正巧落在崔應聲手背上,頓時便是一陣如火灼般的疼痛,他右手一顫,連帶著整個右臂都是麻木著,手中長刀“咣當!”一聲跌落在地麵上。


    他麵色有些駭然的扭過頭去,便又是一記長鞭抽在了臉上,這一迴那臉上登時便有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你心裏還有不服?”老車夫手上的長鞭一鞭鞭抽出,直抽得崔應聲皮開肉綻,背上黑衣處處碎裂。


    “既然當狗,那就有當狗的自覺!”老車夫口中怒罵道:“主人的行程,是你能問的嗎?”


    “魏先生懶得去管教你,我卻要好好替他來管管,也好讓你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應聲知錯...”後背上火辣辣一片,每一鞭子落在身上,他體內的內力便俱都是一顫。連續有十數鞭子抽下來,他實在是繃不住,體內的內力已經完全脫離了掌控,在體內四處衝撞,他麵色慘白,一口精血便噴了出來。


    臭腳踩在其人肩頭,老車夫似乎也是抽得累了,把手中長鞭一收,一邊錘著腰,一邊卻還抬了抬腳,又狠狠的踏在跪在地上的崔應聲肩上,口中隻是道:“方才你那長刀倒是很沉啊,壓得老朽我肩頭發酸,剔骨刀的兇名當真是赫赫啊。”


    崔應聲糯糯不敢言。


    “嘭...”


    老車夫一蹬,便直接把崔應聲踹翻在地,又努了努嘴,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爛草鞋上。


    崔應聲默不作聲,便跪在地上將草鞋撿起,為老車夫穿上。


    在車轅上蹬了蹬,老車夫瞥了瞥嘴,搖頭嘟囔道:“年輕人...著實是欠調教啊。”


    “算了,懶得理會你,且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一揚鞭,長鞭落在馬背上,登時這輛看上去極為普通的馬車便慢慢往寧州城內裏駛去。


    ————————————————


    車輪轉動,馬車沿著當前街道向裏走,又在中央處轉了一個方向,換得另一條主幹道朝內而去。


    楚升扭了扭腦袋,卻看到這條道路一側便是內河,而另一側則是屋宅,倒也安靜。


    他便是一直屏氣噤聲,藏在了這馬車的車底。


    原本倒也隻是隨意找了一個普通的馬車,隻是不曾想,這車廂裏卻好似是坐著一尊大佛。就連崔應聲其人都在他麵前糯糯無言,還被此人的車夫隨意折辱。


    饒是楚升這會兒,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內河,便是咬了咬牙,準備鬆手滾進河裏藏匿著先。


    隻是心裏剛有這念頭,卻聽到那老車夫的聲音響了起來,其人便是道:“你既然已經來了,如何能不告而走?當是君子所為?”


    心中一個咯噔,楚升沉默不語,這老車夫果然不凡。


    馬車依舊往前,楚升卻不敢貿貿然從車底鑽出了,剛剛老車夫出聲提醒,已經算是給他留了麵子。


    隻是看著兩側風景經過,聽著車軲轆一圈圈轉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等到馬車戛然停下時,楚升心裏才愈發急切了起來。


    “老爺慢走...我去安置一下馬車,一會便來。”


    聽到上方有聲音響起,楚升側了側頭便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從車廂內下來,正往一處高門大宅內走去。


    而老車夫,則在一旁引著。


    楚升心裏一喜,急忙便鬆了手,順勢一滾便來到車廂另一側,他一個翻身便已然站起,隨之內力一動,登時要往外衝去。


    “你多走一步試試?”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楚升頓時整個人汗毛皆是豎起,有些僵直的扭過頭去,那老車夫正靠在馬車車轅上,一張滿是風霜縱橫的老臉正朝向自己咧嘴一笑,“年輕人啊,怎地便是這麽沉不住氣?”


    楚升一顆心登時七上八下,他整個不言不語,右手已然朝著胸口一抹,腳掌暗暗運勁,身形驟然往前奔去。同時右手驟然往外執去,便有一道金光閃過,正朝著老車夫當麵而去。


    “嗤...”


    金蛇錐去若疾風,錐體旋轉不定,便是連銅牆鐵壁都能生生鑽穿,可老車夫隻是在麵前豎起二指,食指與中指便生生夾住了蛇錐,目光落在鍛造得十分精妙的錐體上,也是不由讚了一句:“這當真是好暗器,理當是威力不凡...”


    “隻是可惜,你遇見了...”他正要說幾句江湖話裝裝逼,但一抬頭,卻發現早已經沒了楚升的身影。


    “好小子,還和我玩捉迷藏。”


    枯老的手掌一把抓住車轅上的長鞭,他左掌也同時在車轅一拍,整個身軀登時憑空而起,朝著宅門前的內河而去。


    楊柳隨著春風搖擺,這河麵上便是波光粼粼一片,老車夫身在半空當中,目光卻銳利的不像尋常老人,右手隻是一抖,手裏長鞭頓時如同雷光電芒直往下而去,驟然射入水中。


    楚升整個人都屏氣凝神,正在水中泅渡,但忽然便有一物射入水中,登時便如同靈蛇般纏在了自己手臂上。他麵色驚駭,隻顧得一抬頭,卻在刹那間整個人如同騰雲駕霧一般被帶出了水麵。


    說來倒是話長,但不過隻是一瞬之間發生的諸多事端,那老車夫身在內河上空,正巧有一飄絮隨風而到,便就在身側左右,伴著風搖擺。老車夫便把眼睛一眯,體內內力一轉,卻直將右腳破草鞋輕輕一點飄絮,整個人生生在河道上空轉向,淩空落在了馬車上。


    而刹那之間,被長鞭尾端纏住的楚升也被帶出河麵,隨著“嘩啦!”一聲水珠四濺,就如同是釣魚一樣,魚兒躍出水麵,在陽光下泛著鱗光。


    隻是釣得不是魚,而是一個大活人。


    身體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楚升渾身濕漉漉一片,卻在乍然得脫之際就地一滾,手中長樂劍適時抽出,整個人也把腳一點,身體便赫然躍起,手上劍芒直往車轅上的老車夫而去。


    青鋒當麵,寒光頃刻而至,老車夫麵色卻絲毫不變,口中隻是搖頭笑道:“年輕人,年少氣盛...”


    言語之間,他右手探出,食指屈指彈出,正點在劍身之上。


    一指看似輕巧,卻仿佛帶著有千鈞重力,劍勢所去頓時便偏了向。長樂劍登時被震的嗡鳴不定,楚升右臂都是一顫,幾乎當場便握不住劍柄。


    一劍落空,楚升左腳便蹬在車轅上,整個人往後翻去,運起風轉流雲便要閃人。


    “當了惡客還想走?”


    身後長鞭如蛇遊走而來,楚升身子在半空當中,速度也是不慢,卻隻在頃刻間被長鞭鎖住了腳腕。


    “小子,長輩在前,你倒是半分禮儀都不懂。”


    老車夫眯著眼嘿嘿笑著,一邊隨手抖了下鞭子一端,他在首端輕輕一擺,那力勁到了尾端便憑空生的龐大,如同海潮般洶湧,扯著楚升直直從半空墜下,生生摔在青石路上,磕得牙床一陣酸痛。


    “走!籲~”


    老車夫右手執鞭,左手便架住韁繩,馬兒乖巧的轉過身去,往直往這府邸側門去。


    楚升這會兒被老車夫三兩手一折騰,身子好似如同要散架了一樣,原本已要結痂的傷口皆都是皮開肉綻,染得衣襟鮮紅一片。


    他整個人又是方方從河中被“釣”起來的,便渾身上下濕漉漉一片,被長鞭扯住腳腕沿著街道拖拉,身後滿是長長的水漬。


    一轉身手已握住了長樂劍,楚升一劍便往後斬去,但那長鞭卻不知是什麽材質造就,外皮漆黑一片,細裏出卻好似享有銀絲般,利劍也是絲毫斬不斷分毫。


    這老家夥當真是會戲弄人,那崔應聲便在他麵前留下了此生難忘的深刻記憶,及至楚升,也是一般無二。


    整個人被當做條鹹魚被街道上拖著跑,饒是他楚大掌門城牆般厚重的麵皮也有幾分難以承受。


    長劍一落,便是狠狠的被楚升紮在街麵青石中,而有了著力點,那長鞭也是扯不動了,生生繃得如同一條直線。


    可...楚升麵色也是極差。


    他隻顧想著停下來,卻沒有想到自己就是這條線上的螞蚱,長鞭被拉直,他自己也登時被拉的繃直繃緊,整個人便懸在街道上數尺上方。且這滋味真不好受,便正是有一酷刑喚作“五馬分屍”,便是生生用五匹馬綁住人的頭和四肢,由是將人體拉扯撕裂開來。


    貌似...我做了個傻事?


    楚升腦袋剛有這般想法湧出來,撕裂的疼痛感便湧將上來,他急忙叫道:“且慢...且慢!”


    前方車廂後,老車夫那張蒼老的臉便伸了出來,滿是戲謔的笑容,“你小子,好玩嗎?”


    “.....”


    楚升當真是欲哭無淚,盡管雙手都使上力氣,但人懸在半空又是哪裏有支點,偏偏自己還不怕死的將長劍往路麵青石中紮的頗深...


    “你撒手不就可以了?”


    楚升拚命的搖頭,口中後者著急叫道:“長者賜,不敢丟棄。”


    老車夫麵上無奈,右手隨意一擺,就如同是海浪一般,長鞭在頂端隻是起伏微末,但及至楚升所在的尾端,卻已然翻起頗高,連帶著楚升都往上騰起,順勢將長劍拔出。


    隨後,便自然又是重重落在街麵上,被馬車拖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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