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四月十四,己醜。 【西元1119年5月24日】


    “你家千戶要降?”長生寨主廳中,趙瑜俯首問道。


    主廳中央,一人跪伏於地,民伕裝束,渤海人的相貌:“迴大王的話,我家千戶願降。 ”


    趙瑜輕輕笑了起來,一切盡如他預料。 他上島之後,沒有急著出城反擊,而是好整以暇的據守城池,進行休整。 從台灣到遼東,近一個月的海路顛簸,不能不讓士兵們休息一下——女真不是交趾,若是剛下了船就開赴戰場,東海多半會輸。


    這一歇便是兩天,不過趙瑜並非沒有動作。 海峽中,多了十艘車船來迴巡視,甚至還派出了一隊戰艦去遼河口打轉。 他心情輕鬆得很,金人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在島上cha翅難飛,根本沒有必要著急。


    而完顏婁室也仿佛喪失了繼續作戰的勇氣,當趙瑜出現在城上後,連試探性的攻擊也沒有,直接把軍隊撤走,遷到離長生島中部紮營。 在那處,南麵有一座百餘丈的丘陵,北麵就是橫貫全島的官道。 金人的營地背kao山丘,俯視大道,地勢選得甚好。


    趙瑜看過長生島的地圖,也認為這位置的確是金人最佳的選擇。 不過長生島上,隻要超過碗口粗的樹木都被砍了個精光。 完顏婁室在一天多的時間裏,所紮下的營盤,能有多堅固,自是不必多言。 女真人一向以攻擊為主。 說到防禦的水平,可以當笑話來講。 何況,金兵苦於糧草,馬匹據說已經隻供應女真本部,而人肉和采來地野菜,便是主食。


    進攻無力,撤離無門。 困守一個破爛的營寨,連糧食都供應不上。 在這種情況下,若還有人想與女真同生共死,那還真是奇了怪了。 這兩天,鎮外西南側的山林中,就有不少民伕出沒。 趙瑜使人用一日三餐引誘來了有數百人,現在鎮中清理廢墟的工作便是他們在做。 而現在,完顏婁室手下的外族將領也一個個派密使過來請降。 有奚人。 有契丹,還有眼前這個渤海人——他代表的是渤海行軍猛安的渝河州千戶高彪。 除了女真人之外,完顏婁室麾下幾個外族猛安都派人來過了鎮中,金人地隊伍已經完全分崩離析。


    “既然高千戶願降,那他什麽時候會帶兵過來?本王必虛位以待,不吝封賞。 ”趙瑜道。


    “就在這兩日!”密使立刻道。


    “這麽快?”趙瑜挑了挑眉毛,“女真人慘敗餘生,已如驚弓之鳥。 營內必然是巡兵不斷、管束嚴密。 你家千戶領眾來投是好事。 但若是被女真人發覺,怕是有不測之禍。 還是謹慎行事為妙。 你迴去告訴你家千戶,著他靜待良機,不要過於魯莽。 ”


    “大王愛護之心,小人必報知千戶知曉!隻是沒法兒再等下去了。 ”密使歎道:“女真人現在還有馬肉吃,但我們這些外族人。 就隻能吃人肉和野菜熬的湯了。 我等也是人生父母養地,人肉哪吃得下去,多少兄弟都是幾日沒吃飯了。 不是不想等,但實在是不能再拖了!”


    趙瑜眯起了眼,這段對話還真是耳熟,“那高彪的意思呢?”


    “便是這兩日,我家千戶會使人在營中放火,然後乘亂逃出,率軍來投。 屆時,還請大王派人接應一二。 ”


    趙瑜微一沉吟。 點了點頭:“就這樣罷!你迴去告訴高彪。 接應之事時應有之理,讓他放心。 隻要他倒戈相向入我東海軍中。 顯爵厚祿不會少了他的。 帳下的兒郎,本王也絕不會虧待。 ”


    密使聞言大喜,連連叩頭拜謝:“多謝大王!多謝大王!我家千戶必竭盡全力,以助王師!”


    趙瑜擺了擺手,讓渤海密使退了出去,環顧左右,島上的將校們左右整齊排列在側。 他笑問道:“如何?”


    陸賈立刻出列,抱拳道:“恭喜大王!再過幾日,完顏婁室手上的兵力,就隻剩下七千本部了。 ”他笑著舉起手指,一根根掰著:“契丹猛安耶律耨裏、耶律高八,庫莫奚猛安大抃,現在又有渤海猛安高彪,完顏婁室手下的外族軍已經一個不剩。 再過兩日,金人內亂自生,我軍當可不戰而勝。 ”


    “沒那麽容易!”朱聰搖頭:“金人地兵力還有七千,都是養精蓄銳。 而外族兵卻隻有四千餘。 兵力、戰力相差懸殊。 且各家並未互通消息,高彪說的是兩天後,耶律耨裏則是三天後,而奚人根本就沒說時間,幾家不能聯手,隻會被女真人各個擊破。 到時說不定還要拖延時日。 不過……”朱聰眼神轉寒,“如果能趁金人營中內亂起時乘機掩殺,說不定結果會更好!”


    趙瑜沉吟起來。 不能不說這是個好建議。 現在島上的金軍,仍有萬多人,比起他手上的兵力,要多出兩倍。 能一舉解決他們,當然是件好事,總比慢慢消磨時間,等他們耗盡士氣要好——至於糧草,估計是耗不盡的,完顏婁室既然已經開葷吃人,憑他手上的民伕數量,精打細算點,說不定能吃到冬天——趙瑜當然沒心情耗下去,他早就打算過上幾日便出城邀戰,把島上的金人徹底殲滅。 不過……若能以更輕鬆的方式取勝,他也不會介意。


    “大王!臣有一言。 ”黃洋出列道。 他資曆太前、官位也低,本沒有入廳地資格,但他是職方司東北房主事,滿肚子的情報對趙瑜等人作出決策也有參考作用,故而得列隊尾。


    趙瑜皺了皺眉,但最後還是認出來這張猴兒臉,“是黃洋罷?”


    “正是微臣。 ”黃洋低頭道。


    “我記得你。 ”趙瑜點頭道:“這兩年東北房做得不錯。 上報的情報整理得有條有理,事料詳略得當,地確是用心了。 今次一戰,有許多地方都是kao了你們的情報,東北房確有大功。 ”


    趙瑜一誇,黃洋大喜:“多謝大王誇讚!”


    “好了!”趙瑜擺了擺手:“你有什麽要說的。 ”


    “微臣隻是想說,這些人會不會是詐降?”


    “詐降?你從何得知?”趙瑜反問道。


    黃洋躬身道:“微臣半年前曾買通了同知東京留守事高楨地手下。 把南部轄下的官員名單都抄了出來。 耶律耨裏、大抃、高彪這些遼陽高官的告身文牒、名籍宗卷,微臣這裏都有副本。 高彪僅是渤海千戶。 可以不論,但大抃是猛安兼同知東京留守事,其地位在投金的奚人中排在前幾位,深得金主信重。 而耶律高八、耶律耨裏更是完顏婁室當年親自招降,推薦在完顏斡魯麾下。 這樣地人若說他們會為金人盡忠效死,當然是不可能——不然也不會降金——但被困才不過幾日,便接二連三的前來歸附。 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朱聰搖頭:“此一時彼一時。 金人已陷入絕境。 若不歸降,隻有死路一條。 就算是完顏婁室自己心裏也必然一清二楚。 這些外族,當然不會跟著女真人一起殉死。 望風而降地事,難道高彪、大抃、還有兩個耶律,以前沒有做過嗎?這些人識時務得緊,見風色不對,便會迎風轉向,他們來請降。 有什麽值得奇怪?難道人肉有那麽好吃,值得他們在金營中多留幾天?”


    黃洋麵對比他高上數級的朱聰毫不退讓,今天是他第一次站在趙瑜主持的軍議中,以後也不見得還會有這麽好的機會,他當然要把握住。 他反駁道:“高彪、大抃他們地妻兒家室都在女真人手中,他們為什麽不顧忌著?我們不是女真。 占據不了遼東,這一點他們很清楚,如果現在投降了,不可能會有衣錦還鄉地事,更不可能幫他們救出妻兒。 他們想要投降,總得會再三考慮之後方會行動。 而且,他們來得未免也太整齊了一些,所有的外族部將都來請降。 正常情況下,總得有一兩個優柔寡斷地罷?”


    “事到眼前,誰還會顧忌著家裏的婆娘孩子。 婆娘死了可再娶。 孩子死了可再生。 隻要還活著,總有為他們報仇的一天。 若是現在死了。 婆娘孩子可都要跟別人姓了。 ”朱聰哈哈一笑,“黃主事,你應該聽說過罷,女真人這裏可是沒寡婦的!”


    女真人風俗是兄終弟及,或是子承父業,不論是財產還是女人,兄長死了,弟弟可以繼承,父親死了,兒子也能娶庶母。 說起寡婦——尤其是年輕、還能生養的——女真族中的確沒有。


    趙瑜搖了搖頭,朱聰天性涼薄,這種思維方式很正常。 不過要推廣到所有人身上,那就有問題了。 黃洋顧慮得有道理,高彪、耶律他們的確不應該來得這麽快。 他也是太樂觀了,雖然攻城不克,又被困島上,但婁室虎威猶在,手上兵力也充裕,的確不該一下出現這麽多叛將。


    不過,趙瑜看了看廳中,見黃洋仍要反駁,便出言阻止道:“好了,不要再說了!”在眾將校麵前,讓一個連校尉都不是地小軍官與參謀部作戰司主官頂牛,不是件好事,“在這裏憑空猜測,也猜不出個一二三四!人心難測,黃洋,你能保證高彪等人一定不是真心投降嗎?!”


    不給黃洋迴話的機會,趙瑜繼續道:“我早說過多少遍,現在再說一次。 打仗也好,謀劃也好,一切以我為主。 敵人想什麽,幹什麽,都跟我們沒有關係。 把自己的事做好,讓敵人跟我們來轉,局勢自然會向我們所希望的方向轉動。 管他是不是真要投降,我們沒必要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 傳我的命令,向完顏婁室下戰書,後日巳時,城外十裏亭決戰。 ”


    抬手阻止要出言反對的幾個將校,“如果高彪等人是真要投降,這正是他們效忠地機會。 如果不是,那就把他們一起幹掉!”


    趙瑜的視線投向門外的士兵:“正好讓我的神機營見見世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帝國征服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cuslaa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cuslaa並收藏大宋帝國征服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