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殿下煊赫王的記憶中,三殿下皈幀王已經死掉兩次了。


    三殿下皈幀王的第一次死亡,是因為長月替二殿下琳瑉王被西方妖王·號令萬妖咒術師擄走,三殿下皈幀王雖不擅戰鬥,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殺進敵營,隻為了救出長月。


    後來,三殿下皈幀王與長月血濺異土,一同死在西方妖王咒術師的手裏,成了一對亡命鴛鴦。


    失了大殿下戒懼皇庇護的信之國,戰力大幅下降,二殿下琳瑉王甚至連屍首都沒能帶迴來,血淋淋的現實以四個字的模樣呈現,那便是――能力不夠。


    得知此事的五殿下煊赫王隻覺得天塌地陷,他痛恨自己年少無能,為了救隻貓竟摔斷了腿,沒能一同奔赴戰場,連三哥的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到。


    五殿下煊赫王痛不欲生,那可是他最愛的三哥啊。


    五殿下煊赫王悵然地躺在地上,他的身上堆滿了三哥珍藏的各種古籍,名曰“遺物”的東西。他一邊感受著遺物的冰冷溫度,一邊暗自起誓:既然三哥是被妖人所殺,那麽五殿下煊赫王索性圖個痛快,簡單一點,斬盡天下妖人便好。


    自此後,以此為目標,五殿下煊赫王恪守痛苦強迫著自己變強,他孤身領兵徘徊於塞外沙場,浴血奮戰,時而九死一生,終於換來了“年少大將軍”的威名。


    後來,他遇到了瑤霜。


    再後來,他發現了瑤霜的秘密,瑤霜竟然可以將時間倒迴到過去。不過,五殿下煊赫王比不過他聰慧的六弟,他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他逐漸發現瑤霜每迴溯一次時間,他的內心都會留有空落落的痕跡,他堅信自己一定忘卻掉很多刻骨銘心的迴憶。


    他總是喃喃細語道:“瑤瑤,為什麽初見到你,我便覺著甚是熟識呢……”


    於是,五殿下煊赫王找到了可以用代價實現願望的姽嫿娘娘,他舍棄生而為人的身份,與姽嫿娘娘達成交易――獨立於時間,不再受時間迴溯影響。


    這是他與姽嫿娘娘的第一次交易。


    他拋棄了時間,變成了不老不死的妖人,最為厭惡的妖人。歲月留予他的唯一痕跡,那便是逐漸花白的長發。他再也不會忘記瑤霜,他親眼見證了瑤霜迴溯過太多的時間,見證了瑤霜太多的無能為力,他已經數不清自己活了幾個十年。


    他的群攻異能融合了妖力,進化成為掌控風雨雷電的能力。


    瑤霜想救的人很多,她獨自背負的更多,五殿下煊赫王無奈之中的唯一欣慰便是――所幸,有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是得知三殿下皈幀王的死訊。


    第二次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是眼睜睜地看著瑤霜死在自己的眼前。


    那時的瑤霜,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她迴溯時間,改變不幸的未來了。五殿下煊赫王瞪大空洞的雙眼,愕然看著瑤霜生命的流逝,他忽然覺得無盡漫長的時間,有了盡頭。


    活著,似乎已經毫無意義。


    ……


    感謝上天眷顧,時間倒流,一切重新開始。五殿下煊赫王頂著一頭雪白流螢的長發,獨立於倏風之中,他高昂著頭,緩緩地闔上了眼睛,露出了略顯悲傷的笑容。


    滄海桑田在他麵前逐一略過,五殿下煊赫王始終保持著不羈的笑容,等候著明日的太陽,他想他應該是開心的。


    在漫長的旅途中,他再次找到了何葉。時間定格在五年之前,他找到了協同作戰的對象――四殿下琨珸王。


    嗬,十七歲模樣的四哥與二十二歲模樣的五弟,多少顯得有些滑稽。


    不過,無所謂啦,活了太久,早已嚐盡人生得意,閱遍人世風情,值得他五殿下煊赫王在意的事情,早已屈指可數了。


    人們都說他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


    因為五殿下煊赫王不方便露麵的緣故,拯救三殿下皈幀王的事情隻能委托於四殿下琨珸王了。四殿下琨珸王亦是誌同道合之人,他向來性情寡淡,從不多言,隻道:“不必你說,本王也會竭力救下三哥與長月,畢竟機會隻有一次。”


    四殿下琨珸王向五殿下煊赫王承諾,他一定會從西方妖王咒術師的手中,救下三殿下皈幀王。


    於是,四殿下琨珸王搶在三殿下皈幀王之前,單槍匹馬殺進了妖王老巢,斬下了西方妖王咒術師的頭顱,與長月一同活著走了出來。


    五殿下煊赫王終於了卻了一樁大心事,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三殿下皈幀王還是死了。


    世事無常啊。


    這次三哥沒有死在妖人老巢,反而死在了王都。


    世人都說三殿下皈幀王被妖女長月所殺,這真是天大的諷刺,最荒謬的笑話。


    第二次不得不麵對三哥的死亡,是五殿下煊赫王此生第三次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


    前兩次無能為力,都是因為他的能力不足,而這次,卻是因為他的疏忽大意。


    本來晴空萬裏的天空毫無征兆地下起了傾盆大雨,五殿下煊赫王像隻貓兒蜷縮著身體,獨自靜默地呆在雨中淋了好久好久。


    他纖長雪白的睫毛上掛著水珠,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他抬起手臂擋住了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浩然無窮的黑暗,徘徊於無邊黑暗之中,他已然迷失了方向。


    唯有甜甜的唿喚聲響徹心田,支撐著他不往深淵墜落。


    “阿妄――阿妄――”


    五殿下煊赫王苦笑,他還能再見到他的瑤瑤嗎?他的瑤瑤還會再次穿越進這個世界裏嗎?他……真的能等來她嗎?


    五殿下煊赫王握緊了拳頭,自水泊中毅然起身,朝王都的方向走去。


    一定會再見的,不是嗎?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這是三哥書本裏的一句話,三哥是一個總愛把詩詞歌賦掛在嘴邊的人,他總會一本正經地叨念著煩人的大道理,然後衝五殿下煊赫王露出了溫文爾雅的笑容,問他要不要同三哥一起走?


    這句詩詞是五殿下煊赫王唯一記住的。


    早已經倒背如流了。


    還會再見到女孩,這漂泊無定的渺茫希望支撐著五殿下煊赫王傲立於時間之上,眺望著遠方。


    他將披散著的雪白長發染作了黑發,又用瑤霜喜歡的紅色發帶高高束起,鮮紅的戎裝披風一揚,他沾染著淋漓熟悉的鮮血,重新迴到了王都。他要先替三殿下皈幀王報仇,親手斬殺掉妖女長月。


    凡是見過他的人都道:五殿下煊赫王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戰成名,是威風凜凜的年少大將軍。


    五殿下煊赫王不語,隻迴予微笑,心中卻腹誹道:“不是‘長大了’,而是‘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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