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莊宇的指揮下,我們家的大廳裏愣是給豎起了顆四米高的聖誕樹,樹上掛滿了七彩繽紛的小禮包和一串串的金銀小絨球,還係上了無數玲瓏剔透的水晶小花燈。聖誕樹下更是堆起了各式各樣的禮物盒。宇兒說是從莊園裏的精品貯藏室中挑選出來包好的,到了聖誕那天讓莊園裏所有的人都可以得到祝福。至於這兩個孩子是怎麽跟他們父親要聖誕禮物的,過程我不清楚,結果是令我啼笑皆非的。就在平安夜的前一天上午,一架小型私家飛機停到了莊氏總部五十八樓的天台頂上。為此我狠狠的數落了莊恆外加兩個孩子一頓。


    “能耐啊,地上跑的,海裏遊的是玩兒夠了,現在開始給我玩兒天上飛的了。”我有些惱火的道。


    “嘿嘿,媽,您別生氣。我們都是考了牌的,要不我們哪兒能瞎玩兒命呢。”楠兒摟著我的肩道。宇兒在一邊點頭如搗蒜。


    “你也是的,他們要你還就真的給?”我瞪著莊恆。


    他略略尷尬的衝我笑笑,轉而又十分嚴肅的對兩個孩子道,“不準你們自己單獨開,交通部的已經打好招唿了,他們會安排專人打理。要開也得有人跟著。聽到了?”


    “是的,爸爸。”兩個小鬼乖乖的垂首答應。可惜上揚的嘴角著掩不住他們目的得逞的愉悅。


    我無奈的搖著頭,喃喃的道,“孩子是大了,想要飛了。我又能管著他們多久呢?”


    兩天之後的聖誕節,我們並不是在莊園過的。施家的晚宴就定在那一天舉行。接到燙金的請柬,我想起了前段時間葉樺的那個電話,便到書房去問莊恆,“晚上你去不去?”他微微有些詫異的看了看我,多少年來我從來都沒有主動去問過他是否要參加施家的活動。如非必要,他也一向是不出席施家的家宴的,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果然,他轉頭看了看時間,答道,“我不過去了,讓孩子們陪著你吧,你代我問爸媽好。”


    我點頭,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正要轉身出去,卻聽見敲門的聲音,莊恆沉聲道,“進來。”


    “爸,媽咪也在啊,剛好剛好。”是宇兒。


    “怎麽了?”我問。


    “噢,是這樣,在考古之外我想培養點其他的興趣。我想先暫停兩年的學業,讓我有更多的時間--------”


    我一聽就炸了,當初不讓她念這個,她非要。鋪好的康莊大道,她非不走。現在可好,告訴我們她不想念了,要培養點其他的興趣。現在的所謂興趣就已經讓她滿世界的瞎晃悠了,再多來幾個“興趣”可怎麽得了。那姓駱的明擺了就是要在莊家的繼承權上給我做文章,我這個女兒居然還在這裏給我談什麽休學,談什麽見鬼的興趣?


    “夠了!興趣?什麽是你的興趣?小時候讓你練琴你練了多久?讓你跳舞你又跳了幾天?二十歲的人了,沒點計劃沒點目標,你簡直是昏了頭了。沒管著你,你是把心都玩野了。”我厲聲打斷了她的話。休學?我一提著兩個字就想起時下那些無所事事在街上惹事生非聚眾鬧事的不良青年。我急診室一天就不知道要收多少個這樣的case。不是砸破了腦袋就是吸食了搖頭丸。現在我的女兒居然也要這樣墮落?!


    “媽咪,我不是,我隻是想弄清楚我以後的路怎麽走罷了。”她漲紅了小臉,仰著頭向我反駁著。


    “你,你少給我講這些。我們縱容你也縱容的夠厲害了。休學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我揮著手道。


    “媽!”她聲音也大了起來。


    “好了莊宇。”莊恆低喝了一聲。警告般的看了女兒一眼,“不許和你媽媽頂嘴。”然後他站了起來,攬了攬我的肩膀,“來,蘊茹,先坐下來。”


    我甩了甩肩膀,“別跟我來這套。不行就是不行。”說完我頭也不迴的走了出去,徑自迴房。


    迴到房裏,我把自己拋在大大的床上。把一對枕頭掃到地上,把臉埋進了軟軟的被褥裏。不知過了多久,門輕輕的被打開了,一雙大手按上了我的肩膀。我別過臉去閉上眼不理他。耳邊傳來了嗬嗬的笑聲,“這是怎麽了?還真生氣了?躺這兒也不把被子蓋蓋。”說完他便也坐到了床邊上。我緩緩睜開眼,“宇兒呢?”


    “我讓她去給我麵壁思過了。”莊恆覷了覷我的臉色,“怎麽發那麽大的火?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嘛。你就不想聽聽她想發展點什麽興趣?”


    我詢問的看了他一眼,他一臉舒心的笑容,“姑娘說她想去做些社會工作,看來這次到非洲,對她的觸動很大。我跟她談過了,我也不同意她休學去做這些,大學裏本就有這個專業的,她要真喜歡,就去多修個學位吧。這個年紀,還是先把書念好才是正經。將來莊氏的慈善基金大可以交給她去安排的。”


    我一時無語。默默的看著自己的掌紋。


    “好了,別氣了。他們都在下麵等著呢,咱們不下去,這中午飯他們誰也不用吃了。”莊恆伸出手來要拉我起來。我歎了口氣,整理了一番便隨他下樓去。


    樓梯處,楠兒和宇兒正立在那裏說著什麽,見了我們,楠兒趕緊推了推他姐姐,宇兒則跑到我身前輕輕的叫了聲,“媽咪。”然後便撒嬌般的挽住了我的胳膊。我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吃飯的時候,聽到宇兒問楠兒,“晚上誰做你的舞伴啊?”


    楠兒一邊切他的鱈魚排一邊隨意掃了宇兒一眼,“就你好啦。”那架勢就像高高在上的主人賜予他的仆人無尚的榮譽一般。我不禁失笑了,就憑這句話,宇兒會答應才有鬼!


    果然,宇兒大大的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懶得理你。我答應了韓津了。”


    “有沒有搞錯?”


    “有什麽關係,一堆小妹妹等著你,隨便帶一個出來就好啦。”


    “那怎麽行?隨便帶,明天肯定上娛樂版頭條,到時候又被爸爸罵。”楠兒可憐兮兮的壓低了聲音道。眼睛還不忘往他父親臉上瞄兩下。


    “哼。”莊恆瞪了他倆一眼。


    “哈哈。幹脆你帶你的那個喬----”宇兒幸災樂禍的道。


    “喂!莊宇!”楠兒打斷了她的話。


    “呃~~反正遲早都要帶給媽咪看的拉。”宇兒咕咕囊囊的。


    “吃你的飯。”楠兒低聲兇她。


    莊恆似乎是沒聽見女兒說什麽,一臉的不解,我則心中自有幾分了然。


    施家一向大手筆,如今為了給逸華挑媳婦兒,更是不遺餘力了。請柬就像英雄貼一般,從名流世家待字閨中的名媛淑女到各大集團精明幹練的ol,甚至連逸華相熟的那起明星女都人手一份。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獲得施逸華夫人的名號,也不知道今晚的宴會對這些妙齡女孩們都意味著什麽,我隻希望無論如何結出一段美好的姻緣就好。畢竟,我們三兄妹,大哥至今未婚;我的情況連我自己都有些糊塗;隻剩下小弟了,做姐姐的真心的希望他能過的幸福。


    從莊園出發的時候,沒見到楠兒。我問莊宇,“你弟弟呢?”


    “噢,他去接個人,直接到婆婆那邊去啦。”宇兒今天穿了條阿曼尼的淡粉繡紋貼身長裙,把往日不是紮起馬尾就是塞進棒球帽裏的長發柔柔的披了下來,淡淡的妝越發襯的她俏麗的麵容姣嫩欲滴的仿似一朵剛剛綻開的玫瑰。連我這個做母親的看了都是心動的。她挽了我的手一同上車去。


    施家大宅今晚無疑是整個香江最受矚目的地方。數不勝數價以百萬計的名車坐駕從大門口一路排下來。我們的車直接從側門駛進可以直通主廳的停車室,葉樺居然直接帶人等在那裏。雖然難掩見不到莊恆的悻悻,但畢竟是見慣大場麵的,立馬換了一臉笑容迎上來。“蘊茹,等你許久了。好久不見,莊宇是越來越漂亮了。”她道。


    “舅媽。”宇兒乖乖的叫人。


    我笑笑,問道:“母親呢?”


    “還有一會兒才開席,大媽應該還在小佛堂裏呢。”葉樺笑答,“老爺剛剛還讓我給你電話,看看到哪裏了。估計是想外孫了。”


    說話間就到了與主宴廳相連的小偏廳,透過落地玻璃,清清楚楚地看見主廳裏一片衣香鬢影,熱鬧非凡。大哥、二哥和蘊晴都周旋在眾賓客之間。


    “外公。”宇兒眼尖,老遠就看見了我那正和容姨坐在偏廳沙發上品茶的父親。“是妞妞啊,快來快來。”父親一輩子對我們這幾個子女都是不苟言笑的,偏偏對宇兒楠兒他們寵溺無邊。


    “蘊茹。”容姨款款立起,含笑看我。


    “爸爸,容姨。”無奈父親隻顧著看他的寶貝外孫女,隻微微對我點了點頭。


    “莊先生沒空過來嗎?”容姨問。


    “他有事呢。”我答。多少年來,容姨始終緊守著自己的分寸,不卑不亢的在施家扮演著她自己的角色。就連莊恆對容姨都可以說是尊重的。對這個女人,我不得不讚賞。


    一直沒有參與我們之間對話的父親突然轉頭問我,“胡煥明去見莊恆了?”


    沒頭沒腦的話問的我整個人一愣,下意識的問,“誰?”


    “嗯,沒什麽。”父親眼中似有淩厲一閃而過,隨即又對我說,“你母親還在樓上吧。”


    “那我先上去看看媽媽。”我徑自往小佛堂去。推開虛掩著的門,隻見母親立在*的佛像前,雙手合十喃喃念禱著。我輕輕走上前去,執起三柱清香,閉目拜了拜。


    “蘊茹。”待我拜畢,母親喚我。


    “媽”,我伸手扶住她,眼前的母親單穿了件暗底描金旗袍,一隻通體碧綠的玉鐲鬆鬆戴在腕上。一頭銀絲分毫不亂的綰在腦後。蒼老但不失風韻,清瘦卻更顯高潔。我們相視一笑,這寧靜的佛堂和外麵喧鬧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來。在這一刻,我有些明白母親為什麽會喜歡上禮佛了。


    “你這孩子肯定是又沒日沒夜的忙了,我怎麽看著又瘦了。”母親打量了我半天,有些責備的道。


    “怎麽會。穆怡她們都說我胖了。您孫女還天天逼我早上和她一起跑步去呢。”可不能讓母親知道我到現在都還沒戒酒,要不然非得讓她嘮叨死。


    “媽,看今天這架勢,您是非要給逸華娶房媳婦兒了。都什麽年代了,您還來這套。”我打趣兒道。


    母親也笑,卻慢慢收了笑容,緩緩的道,“我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們都過的幸福快樂。你大哥不提也罷。莊恆是個好孩子,就是固執了點,我倒不擔心你。逸華成了家我也就放心了。萬一----”


    “你說的是什麽話呀?”我急急的打斷了她,“好好的,您瞧您。”


    母親拉過我的手拍了拍,正要說什麽,卻見逸華走了進來。“媽媽,姐你們在這兒阿。”我已經大半年沒見過我這個弟弟了。穿了一身的對襟西裝,極有雅皮紳士的模樣。他走到我們身邊,在母親臉上親吻了一下,又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哈哈笑道,“怎麽樣,看中了哪一個沒有?讓姐姐給你參謀參謀。”


    誰知他迴了我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姐,你今天恐怕是沒有時間管我的事兒了。”


    “為什麽呀?”我不解。


    “自己下去看看唄。”這人,還給我買關子。“媽媽,我們下去吧。”


    “嗯。”母親站了起來,由著我倆一邊一個扶她下樓去。


    到了樓下,我算是明白逸華說的是什麽了。廳裏最光亮的地方站著受人矚目的幾對年輕人。我的女兒巧笑嫣然的立在韓津身邊;我的兒子一身黑色西服,打著領結牽著一個我素昧謀麵的女孩的手卓然站在最中心的位置。照這樣的情況,我哪裏還有精力去看我弟弟和別的女人的好戲呢?


    見我們都下來了,大哥代表施家簡短的致了幾句詞,不外乎是希望各位來賓能有一個美妙難忘的聖誕之夜之類的話。晚宴是以自助餐的形式展開的。大哥致詞剛結束,楠兒就帶著那個女孩兒向我走來。宇兒也笑盈盈的拉著韓津過來,明顯的就是想跟著起哄的。


    “媽咪,她是喬沁。”我的兒子這樣說。


    “伯母您好。”女孩立馬向我彎腰鞠躬。


    “你好。”我道。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麵前的這個女孩。喬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年前我誤收的那條信息就是她發來的吧。恩,是個靈秀的孩子。小小的瓜子臉,漂亮的丹鳳眼。穿一條由眾多淺淺的紫色花朵點綴的多褶長裙,搖曳生姿;卷曲飄逸的過肩長發、胸前的天然澳寶綴鏈,搭配得渾然一體。我的眼光落在他們倆相扣的手指上,喬沁似乎有些不安,想要爭開,不料楠兒卻握的更緊了。


    在宇兒促狹的笑聲中,她明顯的紅了臉。我瞪了莊宇一眼,轉而看向韓津。“莊伯母,好久不見。爸爸今天還讓我向您和莊伯伯問好呢。”韓津朗聲道。他是韓毅仁世伯的孫子,剛從劍橋讀完土木工程歸國。


    “有心。你爺爺奶奶還好嗎?”我笑道。


    “爺爺和奶奶到澳大利亞度假去了,奶奶尤其喜歡那邊的陽光。”他道。


    我點點頭,“莊楠、莊宇,你們還不過去見過外婆。”


    “是,媽媽。”兩個孩子應聲向他們的外婆走去。韓津也跟著過去了。就剩下我和喬沁站在那裏。


    “伯母要吃些什麽,我幫您拿?”她輕輕道,明顯的有些局促。


    我搖了搖頭,問道,“喬小姐是香港人?”


    “我從小跟爺爺奶奶在廣州長大的,十多歲的時候才到美國去讀書。我父母在那邊。這次是跟同學到香港來玩的。”


    廣州?我還待再問,卻見楠兒陪著母親過來了。


    “婆婆,這就是喬沁了。喬沁,這是我外婆。”楠兒道。


    “外婆您好。”喬沁趕緊問好。


    不知怎麽的,母親卻在那一瞬間呆住了。眼神中充滿了迷惘,不信,驚喜等等複雜的情緒。我輕輕的搖了搖她,“媽,怎麽了?”


    “噢,噢。”仿佛大夢初醒,母親笑笑道,“我以為見到了一個故人。這孩子長得挺麵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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