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如皎潔,無人共仰空悲切。


    夜色中的兜率宮,琉璃瓦,寒鐵牆,紫金丹爐綴星光。


    老君覆手而立,眉間難掩惆悵。


    聽到有腳步聲臨近,他開口問道:“她可是下凡去了?”


    “迴稟道祖,小姐還坐在門口,可不知為何,她一見那些地瓜便傷心落淚”,毛六近前迴話。


    老君身形一轉:“你可同她說了什麽?”


    “恩……,小姐問我當初怎麽會變老的,小的便實話實說了……”


    老君這一問,毛六心裏有些吃不準,言語支吾起來。


    “叫你去送個吃食,你送去便罷了,何苦與她絮叨這等小事”,他扶額輕歎:“你且下去吧”。


    毛六剛要離去,聽到身後又有訓斥:


    “日後休要在她麵前提及老夫為她籌謀,憂心於她”。


    見毛六眼中生出迷惑,他又解釋道:


    “她心細如塵,若知道的太多便會有負擔,再難輕鬆自在,你不是也喜歡她天真可愛的笑臉麽”。


    毛六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


    ……


    知月抱著膝蓋瑟縮在兜率宮門口,那盤烤貨被冷冷地擱在一旁,她已經沒了胃口。


    歪頭看向這與眾不同的宮牆,她突然發現不遠處的牆上,竟有一塊凹痕,若不是這個角度,恐怕還看不太出來。


    她走過去彎腰細看,麵積還不小,像是被什麽東西重擊的結果……


    “怎的還不迴去,更深露重的,仔細著涼”,他終是抵不住心中的牽掛,出來尋她。


    一揚手,變出件粉色絨球鬥篷,裹住了麵前瑟縮的小人兒。


    “師父還沒休息呀”,知月抬頭仰望,心中不覺有些訝異:原來他竟這般高大,從前卻未曾發覺呢。


    “為師……為師有個夜遊天宮的習慣,不出來走幾步睡不著”,他想拂去她眼角的淚痕,卻是把手背到了身後。


    “哦?那好,我便與師父同遊吧,反正我也要去南天門的”,她歡喜地張開雙臂。


    “這是?”他問。


    “徒兒心中疲累,腳下也無半分力氣,師父抱我”,她答。


    “又胡鬧,若為師不出來,你還不是要自己走過去?”


    “徒兒本就想好了,隻要有人從此路過,徒兒便求著人家送我一段兒,若是沒人,我就睡在師父家門口”。


    “誰料心一想,事就成了呢?”某人就是不肯放下胳膊,一直等著。


    “為師事才怎麽對你說的,不能見人就親,你可倒好,改成見人就抱了,怎的如此不聽教誨……”


    他越發看不得她那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心中煎熬,隻得向前邁步。


    “徒兒隻說求人送我一段兒,哪裏提個抱字了,師父……你氣的好沒道理啊!”


    她追過去擋在他身前:“再說了,這天宮之內,誰不知道我是小女帝,除了師父還有哪個敢抱你徒兒的?”


    “若是真有膽大包天的呢?”他問。


    “那便讓他抱唄,人家都那麽豁的出去了,總不能拂了人家一番心意吧”。


    “反正我師父手上突然長了怪刺,也抱不得我了”,她答。


    “嗬嗬,油嘴滑舌,為師偏偏不抱懶猴子,你若不走,便在這裏待著吧”,他把背影留給她,繼續向前。


    知月從懷中摸出傳信羽,假模假式的開始叨咕:“遮天,你走遠了沒有?我在兜率宮門口呢,過來一起看月亮……”


    “你叫他來做甚?”老君迴身便沒收了某人的通信工具。


    “叫他來馱我一程,順便問問他,那句‘喜歡我’是撞暈前說的,還是暈倒之後說的夢話”。


    她邊說,邊不經意地把玩著鬥篷上的絨球。


    老君心中一緊,麵上依舊故作平靜道:


    “這個時候,他們三個早都迴到各界了,沒有什麽大事,休要再勞師動眾的”。


    “若果真不願走,為師……為師送你迴去便是”,他垂瞼抱起麵前這塊燙手的山芋。


    奇怪的是,方才還呱噪不止的小徒弟,一到他懷裏便不作聲了,乖乖地靠在他頸窩處,瞄著他。


    “困了就睡吧,為師把你送到草廬再走”,他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


    “娘親肯定睡下了,我們輕一點,別把她吵醒”,她聲音小小地囑咐他。


    他身形一滯,她這話本身是沒錯的,可夜色之中的吳儂軟語,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想歪了。


    “師父還沒去過我房間呢吧,就在二樓右手第三間,門口掛著個小月亮”。


    她瞧著他的喉結一直在動,便伸手替他鬆了鬆衣領。


    這個突然的小動作引得他全身一陣戰栗,差點兒把她摔下去。


    還好草廬就在眼前,他趕忙降下雲頭,把燙手的小山芋扔進了她的房間。


    “哎呦!您這是要把徒兒摔死麽”,知月揉著屁月殳抱怨道。


    “快些睡吧,為師迴去了”,他看了一眼暖帳裏的某人。


    “那你明早來接我麽?”她拉住他的袖子。


    “把為師當傻小子使喚呢,自己迴去……”。


    此時的他,心中有種離譜的錯覺,他們的關係好像變得很微妙,更像是對如膠似漆的戀人,而非師徒。


    “人家想一睜眼就看到師父嘛”,她撅起小嘴兒,“反正你明早也要一起上朝的呀!好不好……”。


    “不許胡鬧,為師這張老臉有什麽可看的”,他有些慌了,一絲莫名的喜悅悄然縈繞心間。


    突然,兩人被門口的腳步聲給驚住了,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


    “閨女,是你麽?”楊氏有些倦意的聲音傳了進來。


    “那個……娘,是我,我……睡下了”。


    兩個人的手一下子緊緊地拉在了一起。


    “你那床上,娘未來得及換,鋪的還是薄被子呢,要不?娘給你找條毯子”,楊氏伸手便要推門。


    某人趕緊把師父拉進暖帳,撂下簾子,自己也隻露出個小腦袋:


    “娘你快迴去睡吧,我蓋著那件‘白不離’呢,都冒汗啦!”


    “那便好,娘明早給你燉些好吃的補補,想吃哪個了?”


    楊氏把門推開,剛要往裏邁步,知月便用空氣彈熄滅了燭火。


    “我睡了,娘,您做什麽我都愛吃,明日早起師父要來接我,你也歇息去吧”。


    “這孩子剛迴來,就要走,行了快睡吧……”,楊氏嘟囔著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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