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安寧無事,百姓最好閑談八卦,昨夜一事被偶爾路過巷子口的漁家遠遠瞥見,引為談資。轉瞬傳開,第二日,江南的百姓都知道那名殺人狂魔已經從南漳入了虎頭郡,又製造了一場慘絕人寰的驚天血案。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江南府蘇州分處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全力封鎖消息,然而人言可畏如流水,一人言可傳百人,很快便傳遍江南八城。


    有相當一部分百姓開始害怕起來,有人聽說那魔頭生的三頭六臂,愛吃人肉樂飲人血,兇殘至極;也有人聽說那人好色成性,奸殺婦孺,無惡不作,有人說他的前世是某個替大族背鍋冤死的冤鬼,也有人說他是妖星臨凡殺神索命……


    總之對這個殺人犯的身份的猜測,引發了民間八卦界廣泛的討論。


    ……


    ……


    施小小心不在焉地胡亂喝了兩口粥後便一溜煙出了客棧,沒過多久便領著一名身背大刀的俠客來見劉子明,事態緊急,二人在客棧隻是簡單敘了幾句,那俠客便火急火燎地往巡城司衙門處行去。


    蘇州城巡城司衙門離客棧並不遠,坐落在虎頭郡那尊金光閃閃的銅像廣場西麵的主街之上,離聳入天際的高大城牆隻有數裏的距離。


    這等衙門負責治安守城,由守將統領張平統轄,聽從江南府的指揮,抵抗外敵,守衛城池,乃是整個江南最為重要的中樞之一。


    如先前所說,江南安樂已久,近些年來在曲九州大宗師和江南孫知府的影響和管理之下,山匪少有冒頭,而橫行的海匪更是像銷聲匿跡一般,深藏某處海島水寨之中,再未興起風浪。


    久而久之,巡城司衙門的官差捕快們像是生鏽了似的,已經很久沒有辦過什麽大案,平日處置的都是些雞鳴狗盜的雜事,而當街屠殺,血染深街這種事別說放在蘇州城,就是整個虎頭郡八城裏,乃至是放在整個天下也是駭人聽聞的大案。


    日子已多風雨,深秋早不太平,至江南門戶的南漳郡宣州城連夜爆發血事以來,到江南中心蘇州城郊巷子裏的血殺為止,這段日子在繁華江南的煙雨美景裏總是透出一股冷厲肅殺的味道。


    不出所料,江南快亂了,不,已經亂了!


    麵對大亂當前,人心不古,江南府的那位和藹可親愛打瞌睡的老人做出了最為鐵血強硬的反應,一夜連發八道急令,傳遍虎頭郡八城,開始了對那位血性白衣少年的調查以及抓捕他的同黨……


    巡城司衙門也在這一夜過後,如同生鏽的鐵劍被血水洗去汙漬,異常興奮且活躍地刺入曆史的塵埃之中。


    得了府令,守將張平冷漠地開始了一番江南大清掃,關閉城門,封鎖廣場,排查,清街,宵禁,戒嚴,江南一夜之前,將城防的程度提高到最高級別。


    蘇州西街並沒有沉寂下來,反而更加熱鬧,人影憧憧裏並無百姓,有的隻是一些官府的人,官差捕快們手扶腰刀,巡視著街上巷陌的可疑人馬,文書官吏們抱著文卷四處奔波,調動一切情報來源來追查那名白衣的身世和來曆。


    到了這步,自然不會有人敢在此時出城探親,也不會有人敢乘船出海經商,官府告示已貼,城防封鎖已至,無論是城門還是碼頭,都是森森的鐵甲長槍,強弩寒弓,正午時分有海港商人不顧警告欲強行登船出海,結果被冰冷無情地射殺在了港口船隻的旗杆之上。


    不知道是天意巧合還是某人的刻意謀劃,今天早又在城南搶了一批財貨,奸殺了五名女子的青天寨四當家田奇門和二當家烏蘇木也因這動靜被困在了城內。


    如今想要逃出這座繁華大都,恐怕得要背插雙翼才行。


    常理如此,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蒼蠅也不叮無縫的蛋,沒有絕無疏漏絕無破綻的事,因為事是人辦的,而人總有弱點。


    人情或是銀子,總能在人心裏砸出一條暗道來。


    ……


    ……


    事實上,快要被通緝的劉子明二路齊走,人情上,他搶先一步,趁著官府的行動之前派施小小找到了餘大俠,讓他趕去了巡城司門外附近呆著,設法聯係上那位和他有些私交的女捕頭張花花。


    同時調迴守在衙門外的冷雙兒,以雙兒二品上的身手,很輕鬆地繞過了街上層層的巡查,探入商都的莊園去尋那位對南宮少卿情有獨鍾的胖小姐出手相助。


    他的判斷準確而毒辣,來源於他對人性的觀察洞若觀火,那餘大俠視南宮為兄弟,且重情重義必定會施以援手,而那商潔兒更是對南宮癡心不改,愛慕之情溢於言表,這些日子雖然有些心灰意冷,但說到底也不可能做到對他的安危坐視不理。


    他暗暗苦心思忖著這複雜布局的細枝末節,之所以想要拉著二人入局,因為這二人各有門道,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畢竟他清楚,與曲九州一戰裏南宮少卿此刻必然負了傷,餘大俠武功超群,又重情重義,有他暗中護著南宮,可以防止相黨混在江南衙門裏的人暗中下手,當然,這得建立在那位女捕頭的肯出手相助的前提下。


    至於商潔兒,這江南商會的大小姐所能發揮的作用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商潔兒乃是商勝映的心頭肉,在江南商界,這位欽定的江南商會接班人在商人們心中所占的地位也是劉子明始料不及的。


    在收到雙兒送去的消息後,不過幾個時辰,她瞞過商勝映,號召了江南除了七族大大小小的商人鬧起了亂子,以替那名出海貿易卻被官府無辜射殺的商人討公道為由,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工人罷工、商人罷市的民間運動。


    蘇州陷入大混亂和大恐慌之中,蘇州亂,則八城亂,八城亂,則江南亂,亂象已起,滔天大禍已在眼前。


    江南虎頭郡世代從商,商人的力量在虎頭郡這座商都裏,即使麵對官府也是不遑多讓的,這些商人守著天下最多的錢財,沒有人家裏不藏一些保命守財的高手護衛,乃至私兵也不在少數,隻是這些人平時藏的深,到了與生存利益相關的關鍵時刻才會攤牌。


    官商對峙,稍有不慎便會引發流血事件,一旦再染上這批人的血,那江南蘇州城外那七城的商人會怎麽想?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所以要投入更多的人手去控製住局麵,除了城衛三大營不能動,巡城司調動了餘下的全部力量,投入到了這場鎮壓之中,不僅如此,江南府也派出了一個千人隊參與了鎮壓,一時間城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


    ……


    於是巡城司衙門就空了許多,一個高大刀客才能踏上西街街口,守在空曠的衙門前的小樓旁,此人便是那嶺南黑狗大俠,餘大俠。


    他雙手交叉於胸前,靜靜地在等一個人出現。過了一會,巡城司衙門厚重的大門被人推開,一身著官差製式灰色輕甲的女子走了出來,在四處張望一番,確認沒人看見後,往小樓這邊快步走來。


    逼近小樓時,餘大俠一把把她拉進小旁隱秘的角落,張花花反應極快,腰間那蛇鱗的打蛇鞭瞬間朝那人臉上揮去,卻被一隻紋身墨色兇獸的手臂抓住鞭身,餘大俠褪下黑麵巾,說道:“張花花,是老子。”


    張花花看了他一眼,心頭一鬆,手臂緩緩放下,收起那長鞭重新繞於腰間,沒好氣道:“城裏戒嚴,你這身打扮,不要命了?”


    餘大俠緩緩垂下眼簾,開門見山說道:“憑你們的人還想抓我?行了,老子不是和你敘舊來的,南宮兄弟怎麽樣了?”


    張花花抿了抿嘴唇,清眉微蹙,明白了這廝的來意,說道:“他殺了人,殺了很多人。”


    “幫我救他出來。” 餘大俠的臉色沉了幾分,難得溫和道:“算我欠你人情。”


    “憑什麽?”


    “他救了你。”


    張花花心頭微酸,沉默不語。


    餘大俠性如烈火,這可把他急壞了,暴躁道:“急死老子,張花花,你倒是說話呀!一句話,行不行!”


    “不行。” 張花花異常堅決地拒絕了他,然後無奈道:“是他救了我,可他殺了人,殺人償命是律法,是公道。”


    餘大俠臉色上泛起一絲厭色,不再多說,轉身欲走。


    張花花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問道:“你要幹嘛?”


    餘大俠忍無可忍,怒罵道:“去他娘的律法公道,老子要救人,老子根本就不信你們這些當官的,我隻相信我的兄弟。”


    張花花麵色凝重,加重語氣道:“人已經移交江南府了,下了大牢,聽候官審。江南府大牢戒備森嚴,高手無數,他還受了傷,你帶著他根本就逃不出去。”


    餘大俠異常冷漠地甩開了她的手,眸子裏透出一股寒意,說道:“這是老子的事,張花花,我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之人,我餘勝天最看不慣忘恩負義之徒,以後我們恩斷義絕!!!”


    “你!!!” 此話猶如寒刀紮進張花花的心,她心裏湧起一絲委屈和憤怒,憋了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眼睛微濕,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那花臂背刀的大俠便化做一縷遊魂一般往街頭尾遁去。


    ————


    江南府比康樂府還大,兵馬防衛更甚於嶺南。江南府埋在民間的暗哨和釘子無數,拱衛著官家府邸大大小小的二百來名官員,護衛更是有三千之眾在江南府大街的青龍大街上安營,這些人在軍中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極為強悍。


    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隻是明麵上的實力。


    據說孫老知府調任江南之時帶來了一批京歌來的高手,這些人的實力不得而知,從未有人見過他們出手,因為這些人一部分守護在孫知府身側保護他的安全,而另一部分則就藏在這座神秘莫測的江南府裏。


    或許也有一部分藏在那座江南府大牢裏。餘大俠以極快的身法探查府衙四周,還未接近那條大街,就已經被幾十路密探盯上,連甩掉都難。


    天色漸淡,日頭已沉,江南的煙雨又下了起來,不過今日的江南不再是美好的江水風光養人,而是陰鶩的天氣裏透出的冰寒刺骨,如同孫老知府此刻凝住的表情。


    江南府裏一間小房,他坐在案台之上,眉頭緊鎖,深刻的皺紋布滿了整張蒼老瘦削的臉,他拿著幾份薄薄的卷宗,緩緩地歎了口氣。


    紙上寫的是對那名嗜殺白衣人的身世調查和今日蘇州城內起的亂子,老知府看過之後輕輕將卷宗揉成雪花團,喚來了一名與他同姓的下屬官員。


    此人叫孫霧,深得孫老知府信任,是他從京歌帶來的那批嫡係親信。適才剛從別處迴府,直奔老知府住處,似乎有事稟報。


    孫老知府眯起眼睛,望向他幽幽問道:“如何?”


    孫霧拱手一禮,輕聲道:“暫時壓下了,抓了些人。”


    孫老知府麵露不喜,眼窩深陷,沉聲道:“這些人隻是被利用了,別抓進大牢,好生招待,等風波過了就放了吧……”


    “是!”


    老知府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道:“誰帶的頭?”


    孫霧冷冰冰地應道:“商勝映的女兒,商潔兒。”


    “哦?”孫知府眼皮微挑,漠然許久,說道:“商勝映人呢?”


    孫霧麵容平靜說道:“迴老爺,商府的人迴話,說他生病了。”


    “生病?在這個時候?”孫老知府冷咳一聲,頓了頓說道:“真是個老狐狸!”


    孫霧靜靜地盯著孫老知府蒼茫的臉,想在老大人的臉上找一個答案。然而這老頭像是睡覺了一般,眯著眼睛發起了呆,許久無言,最後竟然真是眯著了。


    “老爺??”


    孫老知府恍然一抖,醒過神來,揉了揉發酸的雙眼,看著他還在此處,問道:“還有何事?”


    孫霧苦笑連連,問道:“那人怎麽處理?”


    那人,說的自然是當街殺人的南宮少卿。


    孫老知府搖了搖頭,聲音滄桑道:“找七族的人來吧,對峙,按官麵處理,三日後公堂候審。”


    “是老爺……不過那人不是認罪了嗎?為何還要對峙?”


    “這人身份特殊,要定罪也不能操之過急,你多注意些,別讓他死在牢裏。” 孫老知府停頓片刻,囑咐道:“還有,去請曲大宗師,陪審!”


    最後二字一出,孫霧心頭一震,抬頭看了老知府一眼,他微微停頓,麵露不解地領命而去。


    一路上,他暗暗思忖,什麽身份能讓江南最高級別的大官心生忌憚?能讓大宗師曲九州親自到場監審,那人莫不是皇室宗親,亦或者是王公貴族?


    不對!南陵朝裏這個年紀的,最大的爵位也是侯爵,嗯……侯爵……


    孫霧瞳孔猛縮,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令人不安的答案。


    一襲白衣,武功卓絕,麵若寒霜,莫不是央州那個小侯爺?


    ……


    ……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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