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劍……”金無邪蹙眉,這寒影劍是當年天山派一舉攻上天池時,從尹情俠手中奪來的戰利品,而尹情俠一生嗜劍如命,當年恩師賜予的寶劍被敵人所奪,更視為生平奇恥大辱,難以釋懷。


    葉淩煙忽然一笑,撫著寒影劍上的微微紫光,像是在撫摸久別重逢的戀人,“我葉淩煙縱橫一世,縱然落得一身笑柄,亦不放在心上,真正令我放在心上的,唯有一人,便是這劍先前的主人……這劍於金護法而言不過是一件玩物,可對他來說卻勝過性命,對葉某而言,亦是此生最後一個心願……咳……咳……”


    他說道這裏,終於支撐不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是專程為這劍而來?”金無邪上前一步。


    葉淩煙費力點頭,“葉某此生注定無法與摯愛之人相守,唯有……一死……以換一劍……”


    金無邪一揮袍袖,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知為何,這錚錚鐵骨的漢子覺得自己心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被觸動了,多年來的殺戮,原本他以為自己早已心硬如鐵,可如今,不知為何,他不想讓葉淩煙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


    兩人就這麽沉默了片刻,金無邪長歎一聲,“你走吧,帶著寒影劍……不過,你還能走麽?”


    葉淩煙拚盡力氣坐起身來,一字字道:“隻要金護法送我出了貴派大營,葉某的死活便不用再操心,葉某就是做鬼也不會忘了金護法的恩德。”


    “唉……你這又是何苦……”金無邪長歎一聲,轉迴身來。


    夜涼如水,天山營帳的這一頭生死攸關,另一端卻也危機重重。在主營帳的另一側大帳中,離沐天靜靜地坐在桌前,他的麵前站著一個人,一個渾身閃耀著金色光芒、來自天外的人。


    上神玄漠。


    當這個他幾乎要忘了的人連門也不敲就這麽隨著一道光芒出現在他的大帳裏時,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快,不管他的前世與他們有著怎樣的恩怨糾葛,再怎麽說他這一世也隻是個凡人,就這麽突然出現的神族行蹤,多少讓他有些不適應。更何況,他也並不是很喜歡玄漠這個人,不,這個神。


    就算如玄漠所言,他們前世是交情過命的哥們,可他離沐天這一生,畢竟早已不記得,對於這個連招唿也不打就闖入他生命中的天外來客,他其實一點也不歡迎。可是轉念一想,在他看來,這一生與玄漠雖然沒怎麽打過交道,不過玄漠並不是個惹人討厭的人,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比較重義氣。離沐天思前想後,終於明白了自己不待見玄漠的原因,是由於這個人一來就會帶來一些強烈刺激他心髒的消息,給他的生活帶來天翻地覆的轉折,而且這種轉折是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的。


    歸根結底,他還是滿心希望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卿嵐影,而非玄漠。


    可現實總是打擊人的,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實實在在就隻有玄漠一個人。


    終於,他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踱到玄漠麵前,“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次找我又是為何?”


    他這顯然並不歡迎的態度,玄漠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你啊,還是從前的性子。你以為你在這裏忙忙碌碌,我就在神界自享清閑麽?”


    “嗯?”離沐天蹙眉,“你既然沒在神界自享清閑,難道下界來調戲花姑娘了?”


    “哈哈……”玄漠大笑,“花姑娘算什麽,表象聲色不過白骨而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等等等等……”離沐天徹底暈了,心想這家夥不愧已經修煉成神成佛了。


    玄漠歎了口氣,終於道出來此緣由,“小天,當年我們征戰魔界沙場時,就曾立下誓言,同甘苦,共患難,生死與共,如今你在凡間受苦,莫要以為我等在神界獨享清閑,這幾年來我走了人界不少地方,就在前些天,從長白山上找到了這個。”


    言罷,他從懷中拿出一本冊子,遞到離沐天手中。


    離沐天還在思索神仙也會拿發誓當迴事麽,當玄漠把那本冊子遞過來時,他才發現,那像是一本古籍,雖然封麵已破舊不堪,正本冊子卻用線結結實實地訂起,顯然收藏它的人曾十分注意保管,不知玄漠用什麽法子將它弄來。


    隨手隨手翻開兩頁,他本以為是哪個門派祖傳的武功秘籍,卻發現冊子上的墨跡並不陳舊,甚至有些像是近幾年才寫上去的。再仔細看,卻在冊子上發現了許多熟悉的名字:


    蘇逸風、章淵、林雅、阮羈涯、洛曉楓、雲雪晴、陌言、尹情俠、葉淩煙……


    “等等!這是什麽?!”他連忙再看下去,也在上麵找到了自己和蘇逸清的名字,隻不過這兩個名字上已被重重劃上了線,顯然已被除名了。


    玄漠不緊不慢地道:“這是你們天池派長老手劄,每一百年隻有一本,其中不僅記載了百年來門中所收弟子,更記載了這一百年來門中發生的大事和隱秘,你往後翻。”


    離沐天翻看這本手劄,心中奇怪玄漠為何要費盡辛苦將這手劄帶來,據他所知,門中這樣重要的古籍隻有掌門和長老才有權利過目吧。


    他翻看手劄,聽著玄漠在帳內一邊踱著步子,一邊緩緩道:“我之所以將這個帶給你看,是由於裏麵記載了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恰好這件事跟你有一點關係,而知曉這件事的人,除了你們掌門外,大概頂多還有一兩個長老而已。”


    “不為人知的事?”離沐天疑惑,他入門沒幾年就離開了長白山,在山上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末等小弟子罷了,實在想不通這天池派百年古籍會記載什麽與自己相關的事。


    玄漠幹脆將古籍從他手裏搶過來,快速往後翻到某一頁,重又遞給他。離沐天睜大眼睛,仔細去看上麵記載的文字。


    他不熟悉蘇逸風的字,更沒見過幾位長老的字,因而不能斷定這古籍究竟是誰記載的,隻看到上麵第一行寫著:


    “靖元三年五月,上古神器昆侖鏡現於天池之底,遣黑水村青壯村民開山鑿穴。”


    “昆侖鏡果然在天池之底?”離沐天一驚,推算了一下上麵的年月,是三十餘年前,再看後半句話,黑水村那不就是自己從小長大的村子麽?上麵記載的意思是天池派發現了昆侖鏡在天池之底,於是請黑水村的一些青壯年村民開山鑿穴,企圖找出昆侖鏡!


    他猛然間想起,自己幼時似乎聽養父提到過,多年前曾受雇於長白山上的仙人,為他們挖地道密室,至於挖來做什麽,卻沒有人知道。那時,養父還年輕力壯,長白山上的仙人給了他們這一批村民相當豐厚的報酬,他們自然也以能為仙人做事為榮。


    在當時的離沐天看來,這本是一件小事,如今終於明白其中緣由。


    “往下看。”玄漠示意。


    離沐天再往下看,下麵一行寫著:


    “靖乾四年九月,與狐妖族決戰,囚狐王胡慕於天池。”


    離沐天微微蹙眉,再次推算了一下時間,約為二十年前,那麽這一次與天池派大戰的狐妖,應該就是胡不歸一族,而被囚禁的狐王胡慕,想必就是胡不歸與蘇逸清的父親,想來也就是那時,年幼的小狐狸蘇逸清被蘇逸風帶走,兩人一起被收為天池派弟子。


    心中不解這二十年前的除妖大戰與自己有何關聯,於是他繼續掃視下麵的文字:


    “靖寧三年七月,令三十二代弟子阮羈涯鑄焚陽月禦。”


    “靖寧五年十月,天山派入侵,苦戰七日,掌門歿,雙劍保全,然昆侖鏡藏身之處為黑水村開鑿密室村民所知。翊年元月,著三十二代弟子蘇逸風、尹情俠競掌門之位,尹情俠勝,讓位,三日後,蘇逸風接任掌門。”


    見此又提到了黑水村,離沐天一驚,知道這一場大戰便是自己入門的三年前,前掌門戰死,蘇逸風接任,天池派領導隊伍重新洗牌,蘇逸清妖族身份暴露被關押後山。然而他先前不知的是在這一場戰鬥中,雖然保全了雙劍,瞞過了天山派昆侖鏡之所在,然而卻將昆侖鏡的藏身之處無意中泄露給了黑水村的村民,盡管他從未聽父老鄉親們說起此事,但卻知道天池派與自己的村民多年的雇傭關係也正是由那時結束了,當時他年紀還小,也不甚在意,隻看到鄉親們紛紛下山,又過起了耕種勞作的日子。


    他抬起頭來,望了一眼身邊默默注視的玄漠,知道這後麵定有瞞天過海的秘密,以至於讓他這個神族不遠萬裏來到人間替自己尋得這本古籍。


    果然,下麵的文字讓他幾乎顛覆了整個世界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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