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大亮,街上陸陸續續人來人往,店鋪也紛紛開張,沉睡了一夜的人們似乎對剛才那一場大戰毫不知情,才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的十字街頭,熙熙攘攘。


    雲雪晴與陌言對望了一眼,跟上顧雲然的腳步。顧雲然走得並不快,隻是如閑散遊玩的公子一般,緩緩踱著步子,往客棧酒樓的方向而去。她追上他時,卻聽得他輕輕歎了口氣,忽然沒來由的道了句,“倘若僅是由於我與風無痕的仇恨,而並非她與離沐天關係密切,我不會退婚。”


    她怔住了,顧雲然的意思是,他退婚不僅僅是由於與風無痕反目成仇,風陵與離沐天之間的關係也成為退婚的理由之一,這其中孰是孰非,孰對孰錯實在是難以考證。


    驀然一陣清風吹過,顧雲然步子微微頓了頓,不由得又是一陣劇烈咳嗽,身子也在風中搖了幾搖,才堪堪站穩。


    “顧幫主……”她上前,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扶他,畢竟顧雲然這樣的人,不屑於接受他人的同情與憐憫,遲疑了片刻,她終於還是將他扶住,輕輕拍著他的背,等他這口氣慢慢緩了過來。


    顧雲然這樣的人,委實該生活在溫室暖閣中被人照料,她不由得這樣想。


    然而實際上,他不僅不生活在暖閣裏,而且還在刀風劍雨中摸爬滾打,完全當自己沒有病一般,非但沒有病得奄奄一息,反而更加生龍活虎,成為漠北第一神話。


    三人在鎮上歇息了兩日,畢竟就算她有心去追蹤天山派,也要顧及顧雲然的身子,再加上陌言一路吵著要看鎮上的新奇事物,不覺便耽擱下來。不知為何,從這一次見麵,她覺得對顧雲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上好壞,隻是覺得,從他對風陵的隻言片語中看出,他應該是喜歡風陵的,至少曾經有過那麽一段刻骨銘心的喜歡。然而在她看來,風陵勾引了離沐天,自然是個不好的女子,於是她想不通,為什麽這麽聲名顯赫、武功高絕,集萬人敬仰於一身的顧雲然會喜歡上風陵那個在她眼裏一無是處的女子。她不由得開始對顧雲然的眼光產生懷疑,當然,這些是不能讓顧雲然知道的。


    有時候她覺得顧雲然很冷漠,冷漠得難以接近,不接受一點關心和溫暖,有時候她又覺得顧雲然很需要照顧,倘若她有一座庭院,一份衣食無憂的生活,那麽,她一定會將顧雲然安置其中,盡管知道他決計不會接受。


    因為在她看來,以顧雲然的氣質,本就是高貴典雅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不該經受一絲一毫的江湖風霜。


    就這樣憂愁歎息慨然了兩日,三人終於啟程繼續向西而行。對於顧雲然為何隻身前來、手下的兄弟們又在何處,她幾次想要詢問卻最終住口,她知道顧雲然那樣的人自然早把一切安排算計好,他若想說自然會說,若不想說問了也是白問。


    於是這一天,三人出了城鎮,沿著官道不緊不慢地行著。越往西行,越是荒涼,其實也無所謂官道,這一代本沒有路,四周皆是怪石嶙峋、雜草叢生,比之關外的雪原更加荒涼。顧雲然自幼生長在漠北,自然不覺得怎樣,雲雪晴和陌言可吃了苦頭,一路滿麵塵沙搖搖晃晃地走著,雲雪晴更是用全部精力來看腳下的路,連話也沒空說。


    然而,當她正要邁步跳下一塊山石時,卻被顧雲然輕輕一拉,阻住了腳步。她錯愕,見他的手向前指了指,才發覺原來自己隻顧埋頭行路,渾然沒有留意到前方傳來的打鬥聲。


    那不是普通的金鐵交鳴聲,其中夾雜著陣陣唿嘯之聲,像是修仙之人的法術,不時還有光芒閃過,照亮了那一方天空。


    “那,像是修仙人在鬥法!”陌言一語道破。


    顧雲然點頭,“我雖不懂修仙,卻也隻那並非普通江湖打鬥,不妨過去看看。”


    雲雪晴深深讚同,如今江湖上成名的修仙門派就隻有天池、天山、昆侖,在現今這三派鬥爭的敏感時期,一草一木的蛛絲馬跡都不該放過,於是隨著顧雲然、陌言一同往那聲音傳來之處而行。


    其實也並沒有多遠,翻過這小丘陵一樣的山頭,便依稀可見遠處的一東一西兩人,站的距離不近,可手中法術的招式間卻是你來我往,絲毫不讓。


    顧雲然遠遠地停下腳步,因為他已看清,距離己方較近的這一位身穿大紅色鑲金長袍,手中拿著的正是尹情俠的那對寒影雙劍,舞動的招式激蕩成風,一時四周飛沙走石。


    不用看正臉他亦知道,此人便是天山派的火雲護法金無邪了。他隻是不解,原本比他們提前了兩日行程的金無邪何以會拋開天山派弟子,獨自一人在這荒無人煙的境地與人鬥法。


    拋開與天山派和風無痕的深仇大恨,客觀地說,他還是從心底敬重金無邪的為人,縱使終有一天兵戈相見,他也打算與其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隻是此刻見金無邪與人鬥法,心中不免蹊蹺,一時盤算不定該當相助哪一方,或是該轉身便走。


    正思索間,唿的一聲,金無邪雙袖凜風激蕩,一片塵沙撲麵而來,雲雪晴連忙用衣袖擋住臉龐,待到這陣風沙過去,她看清對麵金無邪的對手時,整個人都怔住了,還定定地望著那人、在心中確定了三五遍沒有看錯。


    因為,她看清那對麵與金無邪鬥法的黑衣年輕男子,赫然竟是此時本該呆在長白山上、掌門蘇逸風的弟弟蘇逸清!


    蘇逸清,這原本手筋腳筋都斷了、連走路也不大靈便、且絲毫不會修仙之術的孱弱少年,何以會陡然出現在萬裏之外的西北荒原,與修仙高手金無邪展開大戰?而且還絲毫不露敗象?!


    她大驚之餘,想要衝上去,身形卻定住了,總覺得有什麽不妥,一時卻想不清楚,陌言倒比她更快,當先一步舞起長槍,便要向金無邪衝上。倒是顧雲然搶上一步將他拉住。


    “那個少年你們認識?”顧雲然微微蹙眉。


    “當然認識,他是……”


    “他是我曾認下的一位小兄弟。”未等陌言說完,雲雪晴立刻打斷他的話,她生怕陌言一個口沒遮攔說出他是掌門蘇逸風的弟弟,原本她覺得即使蘇逸清曾於師門犯下大錯,卻也是被逼至此,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可如今既曉得了他妖族的身份,倒不能讓外人知曉他是以修仙著稱的天池派掌門蘇逸風的弟弟這一層關係了,盡管顧雲然其實也算不得外人。於是,她隻好說蘇逸清是自己認下的一位兄弟,這種不甚明了的稱謂既否認的蘇逸清與天池派的關係,又與待會相見時的稱兄道弟不相衝突。


    顧雲然點點頭,“我一生習武,雖不懂修仙之術,卻亦看出這少年的法術與貴派並不相同,既是自己人,我們便上前幫他一幫。”


    雲雪晴應了一聲,心道蘇逸清的法術自然與天池派不同,因為他這根本不是修仙之術,而是妖術,怪不得金無邪這修仙之人要與他打個天翻地覆。


    想到此,三人上前,阻住雙方的招式。


    金無邪顯然意外,不隻是對於他們阻住自己捉妖,而是對於麵前這三人的組合——顧雲然竟然與雲雪晴會和一路,讓他更加摸不著頭腦。


    蘇逸清亦停了手中招式,卻是靜靜地站著,既不上前也不說話,距離遠的緣故,更看不清他麵上的表情。


    金無邪象征性地抱了抱拳,算是打了個招唿,繼而道:“雲姑娘跟蹤我等一路,莫不是仍對焚陽劍不死心?不知顧幫主出現在此又是何意?以你病弱之軀、一人之力,來獨擋我天山派是否有些不自量力?”


    顧雲然亦還禮,冷然一笑,“金護法難道此刻不是一人之力麽?不過,顧某此次前來,卻並非與金護法私鬥,而是……”


    他話猶未盡而轉向雲雪晴,畢竟他還不甚了解那黑衣少年與雲雪晴、陌言等人的關係,搞不好與整個天池派有關,他不明內情避免出錯不便多言,是以等雲雪晴開口。


    雲雪晴一把拉住想要衝上去理論的陌言,自己上前,微微施了一禮,她這一禮是按照尋常的女子之禮,而並非江湖門派中的禮節,此舉是為讓金無邪明白,此事並非與天池天山兩派的江湖大事相關,而是一件私事。


    “金護法,那個人可不可以交給我處置?”


    “嗯?”金無邪蹙眉,望了望遠處的蘇逸清,又看了看雲雪晴,沉吟片刻,道:“姑娘,你可知那是什麽人?又可知我為何定要將他拿下?”


    在他看來,雲雪晴這個修仙派的小弟子絕不可能見到過真正的、就在身邊的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昆侖鏡之荼蘼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弦影74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弦影741並收藏昆侖鏡之荼蘼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