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淅淅瀝瀝下起一場冷雨,這個時節的雨水已經相當稀少,此時卻伴著電閃雷鳴,像是在詮釋戰場的荒蕪。雲雪晴獨自走在少林寺殿前的屋簷下,聽雨水從簷角滴落,連心裏也變得濕漉漉的。


    她來到藏有月禦劍的內室,既然尹情俠吩咐了她和陌言輪流在這裏守衛,那麽至少她要保證月禦的安全,盡管現在看起來,這把劍安安穩穩地躺在兵器架上,沒有一絲威脅。


    她伸手輕觸劍身,冰涼的寒意直透骨髓,隻好又把手收迴來,她不像離沐天,有著與生俱來的靈力,這把劍,她還駕馭不了。輕歎了口氣跪坐在禮佛用的蒲團上,她緩緩抽出自己手中的佩劍,這隻是一把再尋常不過的劍了,天邊的月色透過略微殘破的窗紙,灑進一片素白,照在劍身之上,留下一片淒冷的寒光。


    入夜了,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天明,天明之前,倘若離沐天不能帶著昭月珠迴來……她不敢想下去,無論離沐天能否帶著昭月珠迴來,這一宿,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她拿出絲帕,輕輕擦拭冰冷的劍身,這劍雖然再尋常不過,畢竟跟著她多年,她不願意這劍身沾血。


    突然間,門外咯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推這木門,她一下子提起十二分警惕,此前並未聽到一絲腳步聲,此刻門外卻站著人,她倒不曾聯想到鬼怪,而是覺得又有什麽絕頂高手前來奪劍了,當下霍地站起,凝視門外。


    這斑駁的木門似乎年久失修,門外的人輕輕推了兩下,才將這木門推開,她也一下子看著那站在門外的女子,竟是安瑤。


    這位自稱來觀望這一場大戰的狐族女子,在戰鬥持續了整整兩天之後,終於再次出現了。


    外麵的雨很大,盡管她撐著傘,頭發也被淋了一大片,濕濕地貼在衣裙上,她也不在意,隻是隨手收了傘,關了房門,走上前來。


    “別等了,他不會迴來了。”走到雲雪晴麵前的蒲團上坐下,安瑤平淡地道出一句。


    “為什麽?”她反問,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麽人能夠精準無疑地揣測出離沐天的心思。


    “因為,憑我對他的了解。”安瑤隻是苦苦一笑,目光卻不容置疑。


    她默然不語,的確,她不了解他,更不可能比同他一路走來的安瑤更了解他,她自認為與他關係最親密的那一段時間,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在等待,或許,這本就是自己一廂情願,一直活在幻想中而已。


    安瑤幽幽歎了口氣,“雲姑娘,明天,倘若他拿不到昭月珠,你,會對他動手麽?”


    她不知該怎樣迴答,半晌,唯有低下頭望著自己手中如水的劍光。然而,安瑤心中已然明了。


    “那日我偶然聽到你與尹大俠談話,聽說你已經拿迴了離陽珠?”安瑤不知該怎樣解釋,自己真的不是有意偷聽他人門派的秘密,隻好末了又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講。”


    雲雪晴點頭,手不自覺地探入衣袋中去取那離陽珠,原本她是想將這珠子交給尹情俠保管,不過按照尹情俠的意思,要迴雙珠是屬於掌門秘密交給她的指令,讓別人接手不好,是以離陽珠還在她手中。


    “可以給我看看這顆珠子麽?”安瑤的的眼中帶著誠摯的請求。


    她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將那離陽珠拿出,遞到她的手裏,盡管仙妖不兩立,況且她們又是情敵的關係,但不知為何,在她心中已逐漸不再把安瑤當成敵人。


    安瑤將那離陽珠拿在手裏,像是在欣賞一件遺失多年的珍寶,又像是凝視一位數載不見的老友。半晌,她目光微微一變,“這離陽珠!……”


    “這珠子有什麽問題麽?”雲雪晴也是一驚,這珠子得到的太容易,容易得讓她自己都難以置信。


    安瑤定睛查看了片刻,微施法術,隻見一層淡淡的青黑色煙霧籠罩在離陽珠四周,施法方罷,煙霧也逐漸隱沒。


    “這珠子被注入了妖氣。”安瑤幾乎可以完全肯定。


    “妖氣?!”雲雪晴連忙從衣袋中取出臨下山時掌門蘇逸風給的幾枚假的珠子,“掌門師兄說,這幾枚假的珠子才是注入了妖氣的。”


    安瑤從她手裏拿過那幾枚假珠,與真的離陽珠別無二致,查看片刻,道:“這真假珠子隻是煉製的材料不同,卻被注入的同樣的妖氣,若人以此修煉,隻怕有害無益。而且,看上去應該是這離陽珠在開始煉製的時候就已經被注入了妖氣。”


    “!!!”她呆住了,這離陽珠、昭月珠與雙劍一同煉製,是雙劍靈力的宿體,能夠為修煉雙劍的人源源不斷地提供靈力,可如果提供的是妖氣……她一下子想到離沐天曾言風陵修煉昭月珠出現異狀,當時還以為自己趁柳寒夜擒住她時便以假亂真換走了她的昭月珠,如今看來,即便真的昭月珠,想必也同樣被注入了妖氣。


    而這離陽珠,雖然離沐天一年多來一直帶在身邊,卻從未使用過,因而並未察覺其中異樣。


    這離陽珠與昭月珠自煉製起,便再沒離開過那間鑄劍的密室,可是煉製過程中出了什麽差錯?迴頭定要問問門中幾位師兄才是,她想著。


    她思緒萬千,安瑤卻將離陽珠放在麵前,雙目微閉,雙手呈掌,開始運功施法,隻見青黑色的淡淡煙霧時隱時現,逐漸化成一條條細絲,飄散開來。她不知安瑤是在做什麽,亦不敢打擾她,隻好靜靜地坐著,不出聲地凝望她。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候,安瑤終於停下來,那離陽珠上的青黑色煙霧再也看不見了,“我已施法將這珠子裏的妖氣除去了,這妖氣根深蒂固,想必已在珠子中存了數年之久。”安瑤輕歎,想必是適才靈力消耗過度,神情間帶著絲絲疲憊。


    雲雪晴低頭看著手中光潔如初的離陽珠,太多的謎團在心中越存越深。驀然間,想起當年長安,那個大戰的夜晚,安瑤、卿嵐影對峙的時刻,那些讓她至今不解的陳年往事,如今,她想弄清楚。


    “安瑤姑娘,我想知道你和他的事。”她從來不是拐彎抹角的人,心中想什麽,便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


    月上中天,安瑤緩緩起身,重新點了三支香,向著殿中的佛像虔誠拜了三拜,將香續在香爐中,她做完了這一切,才重又坐下,娓娓道來。


    “雲姑娘,我不知道我說的這些你能相信多少,你是修仙人,想必知道這茫茫紅塵六界,分為神、魔、仙、妖、人、鬼。鬼界為一切生靈輪迴的起點,人經修煉而成仙,花木鳥獸經修煉而多為妖,仙妖生命冗長,然亦有盡時,唯有擁有至高無上的法力和永無止境的生命,”


    她靜靜地聽著,這關於六界的傳說,自己從小便聽師長們講解過,與安瑤所言並無二致,天池、昆侖、天山這三大派正是以成仙為修煉目標。


    安瑤頓了頓,一字字道:“實不相瞞,我與離沐天的前世,正是生活在六界之巔的神族。”


    “神族?……”她一個沒拿穩,手裏那些假的珠子散落了一地,慌忙之中趕緊一顆顆拾起那些珠子,這是她從小到大聽到的最為驚悚的話了。修仙之路本就千難萬難,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此生竟能有幸見到真正的神族,並且還是自己身邊的人。


    “隻可惜,我與他如今都不是了……”安瑤輕描淡寫地說著,似乎也並不太在意自己的身份,在那飄渺孤寂的神界生活了千萬年,什麽都看得開了。


    “那時,我與他相戀……”故事的開頭總是帶著淡淡憂傷的美好,讓人猜得到開始,猜不到結局。


    “神族禁止相戀,倘若男女成婚孕育兒女,父母的全部靈力就會傳承給兒女,從而使得父母油盡燈枯而亡。因而兩族從來都嚴禁男女相好。當然,互生情愫的男女也有很多,隻要他們不逾矩,天帝多半也不太管束。而那時,我與他之間,已是朋友們公認的伴侶。”


    她全神貫注地聽著,想起曾聽師門長輩們講起,兩族的男女也會互稱娘子夫君,隻不過那隻是一個名分罷了,並無實際的夫妻。


    安瑤接著道:“那時,我們與魔族大戰,緣由便是魔族覬覦神界上古十大神器中的昆侖鏡,而他……他是神族最具戰鬥力的戰士,是天帝的左膀右臂,是整個魔族的噩夢。那些年月,我每天都坐在戰場一角的山巒上,望著遠處的戰火,等待從紛亂的中尋到他的身影,然後與他並肩作戰。”


    雲雪晴凝望她的目光,盡管一個活了數萬年的神,在談起感情時,依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那一次,神族戰敗,昆侖鏡幾乎被魔族所奪,我亦被魔族擒住,他們將我的魂魄封印在昆侖鏡中。他趕到時,我已氣息奄奄,天帝下令,必須完好無損地奪迴昆侖鏡,然而,他卻為了解救我,一掌將昆侖鏡打落凡間,不知所蹤。”


    作者有話要說:離沐天:那個……安瑤女神,當年我一掌將昆侖鏡打落凡間,這麽二的事你能不提麽……


    蘇逸風:什麽?雪晴你說原本的離陽珠與昭月珠也被注入了妖氣?這是存心要害修煉的兩人啊!傳令下去,到底是誰幹的?嚴加徹查!


    尹情俠:遵命,掌門,查出幕後黑手來怎麽處置?丟到天池裏喂魚?


    蘇逸風:查出之後,是男的讓他娶了天山派的風陵姑娘,是女的讓她嫁給我們葉師弟。


    尹情俠:……


    離沐天:幸好我沒用那破珠子,撿迴一條命!


    風陵:作為一個炮灰女配,我容易嘛!好不容易有了個用來修煉高深法術的珠子,奶奶滴還被下了妖氣,這是誰存心要害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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