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晴低頭去看被那白衣人拋在手裏的、沉甸甸的東西,竟然是個酒葫蘆,裏麵的酒還帶著燙好不久的溫熱,借著冷冷清清的月光,依稀可見葫蘆上寫著一個墨色的“柳”字。


    柳寒夜?!


    她一驚,那樣飄逸詭譎的身法,那樣灑脫隨性的風範,一定是他!可再抬頭時,那白色飄逸的身影已然消失。


    這清冷的月夜中,他為何要給自己送來一壺暖酒?為何卻又不肯現身?雲雪晴怔住了,在她心裏,早已將柳寒夜化為“自己人”的範疇,於是她輕輕打開酒葫蘆的塞子,酒香四溢,頓時忍不住喝了一口,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這幽謐的暗夜也顯得不再那麽陰森。


    她不是什麽滴酒不沾的大家閨秀,她隻是個豪爽大方的江湖女子,與門中的師兄們對飲暢談,在她看來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因而如今柳寒夜拋來這一壺酒,她也毫不猶豫地仰頭飲下,雙手抱著尚有餘溫的酒壺,這一夜倒也不再寂寞。


    次日一早,在一片清脆的鳥鳴聲中醒來,唿吸著清新的空氣,她忽然覺得心情也不錯,約莫著天山派的隊伍已該動身前行,於是她也拍拍身上的樹葉,往前麵的鎮上走去,這一路上幾乎沒有岔路,隻這一條官道,也不必擔心跟丟了人,於是便打算找個小客棧好好歇息一下。


    鎮子很小,客棧也隻有一家,她來到掌櫃麵前詢問是否還有客房時,那滿麵堆歡的中年掌櫃竟嘿嘿一笑,“姑娘是打東邊來的吧,有位公子已為姑娘訂好了客房和上好的酒菜。”


    “什麽?!”雲雪晴一驚,一片空白的腦子掙紮著轉了又轉,終於問出,“那位公子是怎樣的年貌?可否留下姓名?”


    “那公子一身白衣,很是出塵,倒沒有留下名字,隻說姑娘若問起,便說他姓柳。”


    姓柳……


    客棧的房間中,雲雪晴坐在桌旁,麵前擺好了她平素愛吃的菜肴,她自此次下了長白山,這一路來都不曾吃過這樣一頓豐盛的飯菜,那姓柳的公子分明就是柳寒夜無疑,可他一路上照料款待她,或許還曾打退什麽山賊劫匪保護她,卻不知為何不肯現身相見。


    她想不通,她其實很想當麵問一問他,這兩年多來過得可好?可有徹底忘了那程家小姐?


    酒足飯飽,推開灑滿朝陽的軒窗,隻有清風吹動枝條,輕輕搖曳。


    躺在數日來都沒有沾過的舒適床上,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夢中,那墨色長袍的男子在她麵前緩緩走過,不曾迴頭看她一眼。


    直到一陣敲門聲將她從夢中喚醒,睜開眼才發現,原來已睡了半日。起身略理了理衣衫,打開房門,站在門外的正是依舊一臉賠笑的掌櫃。


    “姑娘,打擾了,有人送來一封信說要親手交給你。”


    信?她疑惑著接過掌櫃雙手遞上的信箋,輕輕拆開,隻見白紙黑墨,寫著一行小字:“一別多時,常記芳影,酉時暮江,故人一聚。”


    十六個字,沒有署名,雲雪晴錯愕了,不由得問那掌櫃,“是誰給我送來這封信?”


    “送信的人沒有留下名字,卻是一位白衣道長。”


    送走掌櫃後,她心中的謎團卻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聽掌櫃的語氣,似乎不是柳寒夜,況且他提起柳寒夜時,說是一位白衣公子,而這送信之人,他卻說是一位白衣道長,那麽必是柳寒夜自離開昆侖後,已不做道士打扮,而這送信來的白衣道長,想必是昆侖派的道士,難道是……他?


    不論怎樣,定然是要見一見的,反正天山派向著鄱陽湖而行沒錯,那麽也不差耽擱這一兩日,於是在客棧中又歇息了半日,怕附近還有天山派弟子,也不敢出去閑逛,直到傍晚時分,才收拾出門。


    暮江據此不遠,是這小鎮附近的一條江,江邊風景秀美,引得過往文人墨客流連忘返。她來到這裏時,但見遠山毓秀,水氣繚繞,江心朱亭,清雅玲瓏。


    她快步往那亭子的方向走去,因為她看見,就在亭中的石桌旁,站著一個年輕男子,白衣飄飄,仙姿卓然。待到走近,她反而緩下腳步,那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再次油然而生,直到那白衣男子緩緩迴頭,眉揚如劍,神清若水,微微一笑,“雪晴,你可好麽?”


    她怔住了,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當故人真的就在眼前時,心中還是輕輕一震,呆了半晌,才脫口而出,“陸……陸大哥!”


    “自長安一別,杳無音信,陸某掛記在心,隻怕此生再無相見之日。”承載著再多感慨的語句,在陸瀟青口中說出,仍舊是伴著淡淡的微笑,沁人心脾。


    “陸大哥,你,你怎會在此?”她走入亭中,站在他麵前,微微仰頭凝望,近兩年來,他沒有太多變化,隻是那清朗如雲的雙眸,多了幾分深邃。


    “我隨師門征戰鄱陽湖,困住了一些天山弟子,戰鬥一時僵持不下,聽聞天山掌門風無痕親率援軍趕來,我特來查暗中調查對方實力,不料卻在此發現你的行蹤。”陸瀟青說得輕鬆,而雲雪晴已然猜到,那必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苦戰,戰鬥中,除了陸瀟青,應該還有離沐天。


    隻是如今,他們生生站在了敵我的兩端。


    “我也是暗中跟蹤天山派而來……”她忍了忍,沒好意思說出趕去鄱陽湖與昆侖派會和這句話來,因為她的初衷,真的不是來打架的,否則掌門師兄也不會隻派了她一個人來。


    二人互道別後情景,如同乍見分別多年的親人。她一直十分清楚,作為行走江湖的俠女劍仙,雖然自己在生活上很獨立,然而精神卻並不獨立,她需要一些被劃歸為“自己人”的同伴,來駐紮在她的內心,作為一種精神的依賴,就如同當年的離沐天,當然,還有蘇逸風、陸瀟青、洛曉楓、甚至陌言。


    而今,至少此時此刻,她感覺得到,在這茫茫江湖,自己不再孤單。


    天幕漸暗,兩人話語卻如滔滔江水,她發現自己從來不曾說過這麽多話了,這一路來都是孤身一人,有時幾乎一整天也說不上一句話,而今晚卻將這一路上來沒有說的話盡數說了出來。當然,亦詢問了有關離沐天的消息。


    “據說駐守鄱陽湖的天山弟子中,有他,不過我卻不曾見過。”陸瀟青凝眸沉思。


    “聽說……”她很想問,聽說他就要成親了,不過終究還是忍住,從而換成一句慨歎,“聽說,他已取得了天山派的信任。”


    陸瀟青點點頭,“蘇掌門沒有看錯人,當初我們一致決定讓他前往天山,也是迫不得已,身為修仙弟子多年,如今我也能微微看出他身上有著不同常人的氣息。”


    “不同常人?”她其實直到現在也不曾明白,他們所說的離沐天不同常人,究竟是指什麽。


    當然,陸瀟青一時也難以說清,或許這就是修仙人所謂的慧根吧。


    “對了,你來時路上可有見到柳寒夜師弟?”提到柳寒夜時,陸瀟青的目光帶了許多複雜的深意,有憐惜、有自責、有感歎、有思念。


    “我……倒是有他的消息。”她不知自己到底算不算已是見過他。


    陸瀟青垂下眼簾,長歎,“這兩年來,我一直在找他。”


    “他傷好後沒在那村子裏?!”她驚異。


    陸瀟青卻道:“我去過那裏一次,他卻不在村中,我隻見到了程小繞姑娘。”


    “小繞……她可好麽?”雖然相處時日不多,她對程小繞還是時時掛懷。


    陸瀟青點頭,“她一直住在村子裏,等著柳師弟迴去。”


    等著……她知道,等待是一條多麽漫長的路,尤其是等一個不知是否會歸來的人。


    秉燭夜話,直到夜深,她才返迴客棧,陸瀟青送至門口。這一夜,她睡得並不踏實,她不知陸瀟青既然不在客棧投宿,那麽夜晚該去哪裏落腳?莫不是還要進行夜探天山派的任務?不過她已然答應陸瀟青,設法將柳寒夜約到暮江相見,卻又不知如何才能約到他,她本就不是善於出謀劃策的人,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徘徊,直到東方漸白,才不知不覺睡去。


    次日天明,她冥思苦想,終於定下一計,既然自己在明,柳寒夜在暗,那麽他一定知曉自己行蹤,倘若他知道自己想要見他,應該也會應約出現吧。於是收拾好包裹,也不退房,隻是在午後時分出了客棧,打量了這家小客棧的房前屋後,將寫好的字條用銀鏢穿起,啪地一下釘在大門前的石柱上,走遠了兩步迴頭看看,字條上分明四行字,“呈柳公子,酉時暮江,不見不散,雪晴頓首”,還挺顯眼,柳寒夜既然關注自己的行蹤,應該也看得到字條吧。


    作者有話要說:雲雪晴:姓柳的,你裝神弄鬼不肯現身究竟是要鬧哪樣?!非要我把你師兄揪出來整治你麽?!


    柳寒夜:請讓我做個雲淡風輕歲月靜好的美男子!


    離沐天:我已經三章沒出場了,作者你不能因為我去玩了無間道,就剪掉我的戲份吧?!好歹我是堂堂正牌男主!如果下章再不讓我出場,小心焚陽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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