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晴連自己也想不到,竟然真的就這麽下山了。路過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遙想順天府外的那座世外桃源,她很想知道,柳寒夜的傷好了沒有,他是否還惦記著那薄情寡義的程家小姐,她想知道,那個叫做程小繞的姑娘是否依然不離不棄地陪伴著他。


    路過那高聳而立的泰嶽名山,遙想泰山腳下那一望無際的忘川,她想知道,這裏是否還住著那夢靨般絕美的男子風絮,更想知道,是否這裏早已沒了溫語凝的魂。


    這一路走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想起了許許多多的過往,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人,如果有可能,她很想再見一見那讓整個江湖風雲變色的病弱男子顧雲然,還有那仿佛來自天外、驚豔了整個紅塵的清絕男子卿嵐影,甚至那早已悄無蹤影的狐女安瑤,她都想再看一看,就像是想要一次又一次的證實,那些迴憶,全都屬於自己。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耽擱,江南餘杭試劍大會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必須趕到那裏,不隻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池派。隻有這樣想,她才能讓自己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走過了花開花謝,走過了燕子歸來,走過了清風拂柳,走過了荼蘼盛開,走過了那些再也無法迴頭的歲月,終於,她來到與北方風光大不一樣的江南,背對著故鄉那連綿起伏的叢山雪嶺時,她覺得自己是那樣豪邁悲壯。


    江南的風光婉轉、溫和、她心中卻帶著背井離鄉的絲絲淒涼。


    餘杭原本隻是江南一座小鎮,隻因這裏駐紮著往來中原的天山弟子,又被天山派選定為試劍大會的地點,使得此處一下子熱鬧起來,鎮上來來往往許多江湖客,許多傳聞也漸次飄散開來。


    “聽說去年天山派從天池派手裏搶了焚陽劍,不知為何直到現在才開試劍大會!”


    “近年來天山派聲勢愈漸浩大,隻怕超過了天池派和昆侖派。”


    “我倒覺得天池派不會善罷甘休,這次試劍大會定會鬧出些事端。”


    “唉,可歎昆侖派自掌門玄蒼真人離世後,這一年來一直一蹶不振啊。”


    紛紛攘攘的議論來自茶館、酒樓、客棧,他們大多是看熱鬧的江湖客,沒什麽惡意,也不會插手,雲雪晴在鎮上逛了一迴,便來到酒樓覓些吃的。


    試劍大會不愧為天山派在江湖中掀起的大事,這餘杭鎮上最大的酒樓早已人滿為患,她前前後後打量了一圈,沒發現有空餘的位置,驀然間瞥見大堂的角落裏,一個白衣飄飄的年輕道士正獨自用餐,看打扮像是昆侖弟子。


    許是由於陸瀟青的緣故,她對昆侖弟子一直都有著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感,在這遠離故土的江湖,見到一位昆侖弟子就好似見到同門親人一般,於是她心中一動,大步朝那昆侖弟子走上前去。


    “這位道長,人滿為患,可否介意與小女子拚個桌。”她單手持劍,大大方方行了個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豪爽的江湖女子。


    “啊!姑娘請便!姑娘若不嫌棄,便請一同用餐吧。”那白衣道長倒是熱情的很,迴了一禮,連忙叫上小二多加些飯菜。


    她微微一笑,在他對麵坐下,本來她想說不用這道長請客的,不過江湖人廣交豪傑,既然對方如此大方,自己若再計較倒顯得扭捏了。


    上了飯菜,那白衣道長拱了拱手,“在下昆侖派宋千山,敢問姑娘如何稱唿?從何而來?”


    “小女子雲雪晴,來自關外。”她報上姓名,卻並未報上師承,隻因試劍大會天山派必然把天池弟子防了個嚴嚴實實,自己出現在此其實已十分危險,倘若對方真是昆侖弟子,自該明白自己所說的關外是指何處。


    “啊!雲姑娘你……”果然宋千山像是想起了什麽,瞠目結舌了半晌,卻恍然大悟般打住了,一時間神情倒是有些滑稽。


    雲雪晴見那道長似乎明白了什麽,便決定開始套近乎,“我與貴派陸道長是故交,不知他近日可好?”


    “呀!你是說陸瀟青師兄吧,師兄很好呀,自玄蒼師伯駕鶴西去後,門中許多事都是陸師兄主持,現下他正往洞庭湖一帶會和幾位師兄去了。”


    雲雪晴見這位小道長倒是十分健談,不似許多昆侖弟子般仙風道骨難以接近,於是不由得話也多了起來。


    “另外,我還與貴派柳寒夜柳道長有過一麵之緣。”她不知柳寒夜這位昆侖棄徒在同門中的口碑如何,是以言辭謹慎了些,隻說有“一麵之緣”。


    小道士宋千山聞言歎了口氣,“唉,柳師兄為人很好,當初在山上時,對我多方照顧,可惜卻因那一個女人誤了前程,我很久沒有見到柳師兄了,著實想念他……”


    看來柳寒夜雖然叛離師門,在同門弟子中聲望卻著實不亞於陸瀟青。


    看看四下喧鬧,沒人注意這邊,宋千山的話也開始更多了,慢慢地壓低聲音,“雲姑娘,貴派高手可是都來了?是要在試劍大會大幹一場,奪迴焚陽麽?我們昆侖弟子可來了不少,明為參加試劍大會,暗地裏非砸了他的場子不可,最好能相助你們奪迴焚陽,就算不能,也要替玄蒼師伯報仇雪恨!”


    雲雪晴聽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心中一陣不安,隻好搖了搖頭,“隻有我一個人來。”


    宋千山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般一笑,“也是,這種事聲張不得,想必蘇掌門另有打算,最好是借著天山派今年非要什麽雙喜臨門,咱就給他折騰個人仰馬翻!”


    “雙喜臨門?”雲雪晴望著他,微微不解。


    宋千山輕輕一拍桌子,耐心解釋,“雲姑娘你竟然不知道?天山派早揚言今年要雙喜臨門,這試劍大會算是一喜,另外一喜麽,就是掌門風無痕的親生妹子今年要定親了。”


    “哦……”雲雪晴點點頭,一個敵對的女弟子定親出嫁,與她也沒什麽關係。


    宋千山卻煞有介事般將聲音放得更低了,“聽說,那未來的新郎官還與貴派有些淵源。”


    “什麽?!”雲雪晴一驚,一種不祥預感自心底升起,天山派怎會有人與天池派有淵源?!她能想到唯一的人便是離沐天!


    宋千山似乎沒看出她的震驚,既然認定了她是自己人,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了,“雲姑娘,你千萬別聲張,三日後的試劍大會,我們昆侖派會來一些人,就算不能殺了那風無痕給玄蒼師伯報仇,也必定攪得他們大會不得安寧。”


    雲雪晴暗暗心驚,昆侖派這是要大幹一場了麽。


    宋千山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擺了擺手,“這次來的隻是少部分同門,更多的師兄已在別的地方……啊,抱歉,這個我不能說。”


    雲雪晴知道,想必這是昆侖派的內部戰略機密,宋千山到底是昆侖派訓練有素的弟子,盡管活潑話多的的性子,一旦涉及到門中機密,絕對避而不談。不過就算他不說,也能夠猜到個□□不離十,想必是許多昆侖弟子在某一地點埋伏,準備在天山派完成試劍大會後返迴天山的路上進行堵截。


    “宋道長,三日後的試劍大會,我可以混在貴派當中麽?”她想了想,終於問出口,末了又加上一句,“我隻是探聽一下天山派的動向,絕不惹事。”


    “好啊!”宋千山竟然一口答應,“雲姑娘到時候你就跟我們的隊伍走,我們這次也來了幾位師姐師妹,沒人會懷疑你不是昆侖弟子。”


    她點點頭,心中打定了主意,用過餐罷,向宋千山道了謝,約定好三日後試劍大會見麵時間和地點,便離開酒樓。


    一向清淨的餘杭鎮如今人來人往,她在鎮子上四處逛逛,直到夜幕降臨,才找了家偏僻的小客棧投宿。即使是這樣幾乎平日裏無人問津的小客棧,如今都住滿了來自大江南北的江湖豪客。


    時常有些天山派的消息傳自來往過客中,真真假假,紛紛擾擾,這三天來,她幾乎閉門不出,用餐也是讓小二送到房間來,不知為何,她怕見到那些外麵的江湖人,更怕的是被他們看到自己。許是為了隱藏天池弟子的身份,她隻有這麽安慰自己,盡管心底比誰都清楚,她隻是怕見到故人,亦或是怕故人看到自己。


    近鄉情怯,近人情怯。


    三日後,試劍大會,她起了個大早,仔細梳洗了一番,洗去一路的風塵,特意換上了一身白衣白裙,因為這一天,她要混跡在一身素衣白衫的昆侖派弟子中。


    在房間內用罷了早點,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吃飽喝好,雖向宋千山保證自己不會主動惹事,可難保絕對不被卷入戰爭,更何況,這一天,極有可能見到離沐天。


    於是她準備妥當,左手拎了長劍,右手拿了一頂白色帽子,帽沿上垂下的白紗正好將臉擋住,她早早地來到與宋千山會和的地方,試劍大會的附近,已經人山人海,不遠處,一隊白衣素衫的昆侖弟子魚貫走過,往觀眾的角落而去了。她看到宋千山向自己招了招手,於是一路小跑過去,混在昆侖弟子的隊伍裏,倒也沒人聲張,想必是宋千山早已和同門打好了招唿。


    作者有話要說:離沐天:宋道長,你能不這麽八卦我麽……


    雲雪晴:啊!人家宋道長隻是隨口八卦了下風掌門的妹妹,怎麽,和你有關?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節奏啊!


    離沐天:那個……我什麽都沒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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