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琴聲輕起,在這翠綠竹林旁的窄道迴響。


    眼睛蒙著塊布的黑衣衛士抱著竹簍出現,聽見琴聲步伐微微一頓,但感知到身後愈發緊逼的步伐,還是沒有改變路線繼續前進。


    穿過琴聲所在之地,黑衣衛士好像暗鬆了口氣。


    軒陌笑看了一眼,繼續隨意的撥弄琴弦沒有理會。


    這時,一遝駁雜的腳步傳來,一群手持兵刃的黑衣人出現,瞧得在路旁撥弄琴弦的軒陌,一群人劫掠而過。


    但落在最後的兩人,說是手持武器砍向軒陌。


    眼中沒有絲毫情感色彩,琴聲卻是徒然轉變,從悠悠揚揚,變得低迷沉淪。


    霎時,襲來的兩名殺手頓住身形,陸陸續續走遠的一眾此刻也是緩緩停下腳步,充斥殺氣的眼神具是迷離失散開來。


    三個唿吸後,一行人已然無了聲息。


    感知到身後突然消失的氣感,黑衣衛士心頭一駭,腳下不由快了三分。


    琴聲依舊迴蕩在耳邊,冷汗依舊從鬢角流下,黑衣衛士滿頭大汗,他少說已經走了數裏地,然這琴聲卻是從未消散。


    最主要的,他並沒有在周圍感受到人任何氣感。


    又跑了一會兒,黑衣衛士停下了腳步,調轉身形往迴走。


    一炷香的功夫後。


    “多謝前輩搭救。”


    瞧得半跪在身前的黑衣衛士,軒陌嘴角輕挑其一絲弧度。


    “你叫什麽名字?”


    “五竹。”


    “好,五竹,我與你懷中的孩子有緣,想要傳他一項技藝。”軒陌說著,撥弄了一下琴弦。


    黑衣五竹麵色一變,隻因這迴聽到琴音,他體內絮亂的氣血竟是平複下來。


    “五竹一階衛士,做不得主,前輩可隨我來。”


    軒陌輕笑,收起青玉流。


    “走吧,這個藥丸你服下,可以恢複你的傷勢。”屈指一彈,一枚白色豆粒大的小藥丸直接落入五竹口中。


    五竹:“……”


    兩個時辰後,在五竹的帶領下,三人與一眾黑甲士兵匯合,領頭之人,卻是一個坐在木質輪椅上的中年人。


    “小姐呢?”對方看了眼軒陌,眼神閃過驚豔之色,隨即沉聲看向五竹。


    “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城中到處都是追殺小姐的人。”五竹冷漠道。


    中年男子眼睛濕潤,看向五竹抱著的簍子,道:“小姐的孩子?”


    “是。”


    “活著?”


    “活著。”


    “給我看看。”


    五竹將竹簍打開,中年人緊忙彎腰看去,伸手想要觸摸,卻是被五竹攔下,隨即將竹簍蓋好,向人群後走去。


    你要帶他去哪?”中年男子發問。


    “安全的地方。”


    聽到五竹的話,中年人深吸了口氣,“我既然迴來了,京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五竹停下,頭也不迴道:“小姐遇害時,你和你的黑騎怎麽不在?”


    “我聽命行事…”話到一半,中年人頓住,像是迴過神,道:“你是說,這件事後還隱藏著什麽?”


    “這座城裏的人,我都不信任。”


    “那他是誰?!”中年人看向一直微笑不語的軒陌。


    “他…是公子未來的老師。”


    “老師?”中年人看向軒陌,質疑道:“你才多大,會什麽?”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語氣最好客氣點。”軒陌輕笑,盯視中年人。


    不知為何,被這俊秀少年盯視著,中年人竟是感覺心底莫名的有些慌張。


    “南慶鑒查院院長,陳萍萍。”


    軒陌一挑眉,這小子果然是有著背景,隨即道:“琴棋書畫,殺人治病都略懂一些。”


    “你信任他?”中年人這句話是問的五竹。


    後者沉吟了下,點點頭。


    “去澹州吧,老太太在那裏,你知道的。”中年人沒在多說,而是道出了一個地址。


    五竹點頭,見此,軒陌輕笑不語跟上。


    ……


    “小範閑,是不是很無聊啊。”軒陌拿著一根草葉,都弄著嬰兒範閑。


    而此刻的嬰兒範閑,內心感受到世界滿滿的惡意。


    能夠重活一世,他感覺這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作為一個成年人,即使現在成為了嬰兒,他也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因而,瞧得眼中顏值妖孽的少年,範閑內心挺無語的,同時也對對方的身份產生了會好奇。


    對方展現的種種,都讓他覺得對方的不同凡響,尤其是對方對他的行為舉態,好像知道他什麽都懂一樣。


    甚至,他懷疑對方知道他是重生的一樣。


    “小子,你猜的沒錯,我的確知道。”瞧得嬰兒範閑的眼神變化,軒陌心頭一動,故意說道。


    範閑:“!!!”


    澹州,範府。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一曲詩詞陪著琴曲,小丫頭雖不深詩意,但聽著琴聲,卻好像有悟了。


    雲裏霧裏的感覺,很是癡迷陶醉。


    隻不過,她絲毫沒注意到一旁哥哥那怪異的眼神。


    “若若啊,好聽嗎?”琴音落罷,軒陌輕笑道。


    “嗯,好聽,陌哥哥,我不是很懂詩裏的一次,但聽著琴聲卻又有一種奇妙的感悟,你能告訴我那詩詞是什麽意思,這首曲子叫什麽嗎?”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小丫頭,一臉天真的詢問。


    “這首詩和這首曲子同名,都叫做鳳求凰,講述一個男子對一名女子的癡愛之情,將自己比作了鳳,將愛慕的人比作了凰…”


    軒陌講述了鳳求凰的故事,小丫頭聽得如癡如醉。


    一旁的與小丫頭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卻是連連白眼。


    “範閑,你小子有意見?”軒陌瞧見了範閑的表情,瞥了眼說道。


    “誒呦,哪敢呀,隻不過弟子好奇,您掛著我師父的名號,總得教點我什麽吧?哪怕意思意思也行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若若的老師呢。”


    瞧得這小子古靈精怪的語氣,軒陌一挑眉,道:“你想讓我教你什麽?教你彈琴你說沒那天賦。


    教你畫藝你說枯燥,至於寫字和斌詩,你小子自己就會。


    而且,你小子天生神力,腦子也不缺,做人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那還用我教你什麽。”軒陌沒好氣道。


    這個小子,就是範閑了,當初找到範府,也就是範閑他老家後,他也順利的住了進來,以範閑師父的名義。


    有著五竹做擔保,以及軒陌顯露出的才藝,倒也是得到了範閑他奶奶的認可,自然留了下來。


    而一旁的小丫頭,則是範閑同父異母的妹妹,範若若。


    聽說範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過人在京都,不在澹州。


    小範閑翻了個白眼,心道那是我不想學麽,而是學了也學不會。


    他是瞧見過這位老師的琴技有多強大的,但問題是自己學不會啊,彈是能彈響,但卻沒有那種殺人於無形的功能。


    “你啊,也別著急,你才多大,等你在長大點,要是沒有合適的人教你,我就…”


    “教我武功?”範閑迫不及待道。


    軒陌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想學,教你也未嚐不可,不說讓你成為武林高手,保命防身還是可以的。”


    “那就行。”範閑緊忙應下。


    “你倒是挺有危機意識,不過不用怕,你未成年前,我會罩著你的。”


    範閑點點頭。


    對於這位老師的來曆,雖然依舊好奇,但他卻已經不抱探究的心態了,實在也是被打擊的次數多了。


    他都懷疑對方是不是和他一樣穿越重生過來的,但是對方有時所展現的手段,卻又與這個世界,和他前世格格不入。


    他也懶得猜疑了,反正知道這老師對他是好的就沒問題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幾聲丫鬟的慘叫。


    軒陌看向範閑,道:“看來你家那位周管家又開始教訓丫鬟了,你去處理一下,吵吵鬧鬧的。”


    範閑點點頭,轉身離去。


    噔~


    瞧得突然錯亂的弦音,軒陌看向範若若,後者也知道自己彈錯了,一臉可憐的表情。


    “別分心,讓自己的心靜下來,融入到琴聲中,通過琴聲抒發出去。”軒陌耐心教導,將自己帶入凡人的角色。


    範若若點點頭,陌哥哥好溫柔啊。


    但有時對哥哥卻很兇…


    午飯,軒陌被邀請和範府老太太一起進餐。


    “陌先生,你來了。”瞧見軒陌,老太太一向沉靜的臉上竟是露出些許笑容。


    這一點也是讓軒陌在範府處處受人尊敬的原因。


    整個範府,老太太才是當之無愧的家主。


    而範閑在範府的地位,倒是有著些許尷尬,還不如他的妹妹若若。


    主要是因為範閑現在還沒有名分,當然這個名分是對外來說,範老太太應該是沒在意那些。


    範閑他老爹有兩個老婆,大夫人就是範閑的母親,不過已經死了。


    範閑的母親也有著一定的家勢,不過人一死,就如人走茶涼,尤其是當初那件事處處透著陰謀。


    範閑到澹州這邊,就是為了保護他,但一樣,範家大公子的名分,就保不住了。


    而範閑他老爹的二夫人,則是有著一兒一女。


    兒子範思哲,女兒範若若,和範思哲他老爹一起在京都,執掌著範家的小半邊天,是以,在範家許多下人眼裏。


    範閑屬於被零落,不受重視那種,在下人眼中,自然比不得二夫人的兒子女兒。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如果真的不重視,範閑還會被安排在澹州和老太太一起生活?


    當然,大多數下人,是不會思考這些的,無論範閑得不得勢,範閑都是範家的公子,不是他們這些下人能夠腹誹的。


    但唯有一個意外,那就是範府現在的管家,周管家。


    其為人勢力跋扈,好像與範家二夫人有著某種牽連,經常為難範閑,搞事情。


    倒也不難猜,無非是範閑大公子的身份,讓得那位二夫人有了危機感,怕範閑和她兒子爭奪未來範家的掌控權。


    為此,用些手段。


    “老夫人氣色不錯。”軒陌點點頭,道了一句。


    “嗯,多虧陌先生給我開的藥,陌先生當真是仙醫啊。”老夫人誇讚道。


    瞧得此目,範閑和範若若沒什麽表現,候在一旁的周管家臉色卻是不太自然,整個範府那裏不歸他管著。


    唯獨這個陌先生,連老夫人都向著他,範家上下,可以說除了老夫人,就這位陌先生的話權威最大。


    連小姐都不行。


    “快入座。”老太太招唿道。


    軒陌點點頭,帶頭坐下,見此範閑和範若若才是坐下。


    瞧得孫子和孫女都這麽懂規矩,老夫人麵前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可是不多見的。


    自從家裏發生了那檔子事,她臉上就很少見到笑容了。


    見人齊了,老太太便要叫周管家上菜,但這一看才發現周管家臉上竟是有著一個不大卻鮮紅明顯的巴掌印。


    “你這怎麽弄的?”


    “這,是少爺教訓的。”周管家嘴裏漏風的說道。


    瞧得這一幕,範若若瞧瞧捂住了嘴。


    範老夫人看向範閑,問道:“這是你打的嗎?”


    “奶奶,您吃了嗎?”範閑轉移話題。


    老夫人哪吃他這一套,沒好氣道:“問你話呢。”


    “是我打的。”範閑承認。


    瞧得自己哥哥從承認,範若若有些心急,當即就要解釋事情原委,卻是被軒陌按下,示意別出聲。


    “你為什麽打周管家?”老夫人自然注意到這個動作,但還是對範閑問道。


    “這個,您問老師吧。”範閑直接甩鍋。


    “小子,等吃完飯,去吧柴房的木頭劈了。”軒陌瞥了眼他道。


    範閑:“……”


    而聽到範閑將話題扯到陌先生身上,老夫人就沒有了談下去的意思,反正也不是多大事,她人老了,但也不瞎。


    大概也能猜到怎麽迴事。


    不過她不問,不代表軒陌不說。


    “周管家。”軒陌叫道。


    “陌先生。”


    “你說,範閑打你,打的對不?說真話,說心裏話,別怕,有老夫人給你做主呢。”


    “少爺打的對。”周管家低頭道。


    軒陌點點頭:“既然打的對,那就證明你犯了錯,自己好好改正,切勿再犯挨打。”


    “明,明白。”


    見此,軒陌瞥向範閑,道:“把明天的柴也劈了,為師什麽時候教過你打人?好的不學壞的學。”


    “哦。”見此範閑應了一聲。


    老夫人日有所思的點點頭,瞥了眼周管家。


    沉聲道:“還不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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