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上多是賣花木的修士,但也有人會在花草之間放點珍稀卻少有人願意出價買的貨物。這段時間天瀾城中往來的人,或是為了揚名,或是為了證劍,大多數都不會吝嗇靈珠去購買他們需要的東西。


    修真界中天材地寶一直不少,但從來是使用限製極多。天材地寶和修士能夠恰逢其會,也是看機緣。四方劍會與天瀾花朝便是這樣的一種機緣。


    比如說照羽這次停下的地方,便放著許多有微弱靈氣波動的古物。這些古物雖然被放在封靈匣中,但靈氣散逸的跡象仍舊是無可逆轉。


    攤主坐在紫堇花聚攏而成的攤位上,一身衣袍陳舊,其上防禦禁製七零八落幾乎失去了效用。而形容消瘦,像極了某些病骨支離的凡人。腰間則是懸掛著一枚特殊的狼形令牌。


    朝靈淵心下了然,這是個覓古客。


    修真界有幾種特殊的行當,比如說專門負責遊曆五洲四海之地,尋找天賦出眾者引導其進入各處宗門的明珠客。比如專司引導外來者感受某地山水異境,風俗人情,又能為這些外來者解決方方麵麵困擾的知遊客。


    再比如專門尋找在修真界各種天災人禍中消失的秘境洞府,並進入其中求索探寶的覓古客。


    那位狼形令牌代表著這是個很有經驗和信譽的覓古客,他所售賣的古物大概率都是從真正的秘境洞府裏尋來,而非偽物。


    照羽在此停步是因為他感覺到這裏有特殊的靈氣波動。


    攤主老神在在地指了指一旁的招牌,上麵寫著價位。


    他主賣種子和古物。


    靈草靈花靈木的種子聲明碼標價,而古物,無論大小種類,一件是一千小瑕靈珠。


    這價格不算便宜,不過這位覓古客身上的令牌也確實值這個價錢。


    賭古物的熱潮在這兩年漸漸興起,照理而言這家攤位前不該是門庭冷落。但朝靈淵掃過那些被砸碎的古物殘片,便知曉了原因。


    這些古物興許真是從失落的秘境洞府得來,但年歲已久,若是保存不當靈氣盡失,大多數就會成為廢品。隻有真正囊中羞澀的修士會願意去用這些廢品,但有錢來賭古物的人自然也看不上這點東西。


    攤主倒是神態依舊淡定,也不擔心那些遺留在攤位上的碎片會對他的生意造成什麽影響。


    照羽的目的明確,他放下三千小瑕靈珠後,直接略過那些花草靈種,從團團簇簇紫堇花上羅列的古物中撿起了一根手杖,一方手帕和一方朽木棋盤。


    但他依舊沒有停手,又拿出了幾封靈珠,正要放下。此時一旁有修士好心提醒:“道友,賭古需克製,不如先看看已經選中的幾件再決定要不要繼續?”


    這位修士麵前也堆了十幾件從封靈匣中取出來的古物,不過顯然,他一無所獲。


    照羽向這位執扇的修士禮貌地點頭,轉手又挑了三麵成套的陣旗。


    那麵帶溫和笑意的修士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麽,也繼續自己的挑選。他身上有一件特殊法寶可以指引他找到想要的東西。他確信是在這堆古物裏麵,但至今還沒有找到。而他身上的靈珠也已經不多。


    小遠好奇地看著照羽挑出的這些東西,這時封靈匣已經被打開了。


    他撥了撥那根手杖,又撿起手帕看了看,忍不住嫌棄這些髒兮兮的東西,招來一團水洗手。


    照羽掌心浮現一道青藍色的火焰,丟到了那條其貌不揚的手帕上。


    便見到清氣燃燒塵垢,將手帕燒出原本的煙藍色,也露出原本的模樣。這並非是一條絲帕,而是一幅陣圖的一部分。


    洞玄真火隨即融入其中,有一道道散發乳白色光暈的紋路亮起,勾勒出一條陰陽魚來。


    縱使旁人認不得這個陣法,也知道這確實是一件寶物。但是沒有那洞玄真火,這件寶物恐怕也確實隻是一件廢品。


    “你拿著,可以防身。”


    絲帕飄飄蕩蕩落到小遠手裏,隨即他就聽到照羽如此說道。


    小童呆呆地點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謝謝,謝謝。”他糾結了一下,還是沒有想好要喊什麽。


    照羽將朽木棋盤和陣旗都遞給了朝靈淵。朝靈淵從善如流地向上麵打了個封靈決,將其上靈氣封鎖,然後丟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裏。引得其他人有些好奇,卻也不適合上前來問。


    然後照羽看向餘下的手杖。


    這根手杖長約四尺八,通體都是碧綠翠玉雕刻而成,平心而論,其實相當的漂亮。但在修真界,失去靈氣的玉石並非什麽稀罕物,漂亮也不值得一千小瑕靈珠——放在別處其實也有好此道者會買,但如今的天瀾城中外表漂亮的寶物數不勝數,這等不實用的擺件還沒有等到有緣人。


    現在有緣人倒是來了。


    可惜照羽需要的也並非是這根翠玉杖。


    隻見他一掌拍在杖頭,酸到讓人牙疼的吱呀聲響起。翠玉杖上的翠玉竟是被粗暴洶湧的元氣生生煉化剝離,瑩亮的玉液流淌滴落,還未落地已經重新凝聚成一塊塊淺綠色的玉石。


    而這個過程持續了足足三十息。這靈氣流失的翠玉也被剝離了足足十九層。


    最後顯露在眾人麵前的,乃是一根長約三尺七的青竹。


    說是青竹,其上又有三道深淺不一的紫色花紋貫穿竹身。


    有識貨的驚唿出聲:“古玉藏珍,三紫青竹!”


    本來已經專注於自己挑古物的執扇修士聞言也向照羽這邊看來,看見這根青竹的時候麵露異色。


    “看來方才是在下失禮了,竟不識閣下慧眼。”


    三紫青竹似玉非玉,似木非木,才是逸品級別的靈材。入藥和煉器也是上上之選,若是在煉製藥杵的時候添入一截三紫青竹,足以讓世上大多數醫修為之心動。


    而始終靜觀的攤主忽而笑起來,開口道:“這位客人好眼力。夏先生不如找這位客人幫個忙,說不定能得償所願。”


    照羽盯著三紫青竹,心中思索還需要何物,聽到這話抬頭看向執扇修士。


    這位被稱為夏先生的修士微微猶豫,終是上前來拱手行禮。


    “道友可願幫在下從這些古物中找一件東西,在下願以七千小瑕靈珠為報酬。”


    他身上一共隻剩下一萬靈珠。


    照羽沒有猶豫,直接就要拒絕,倒是朝靈淵先他一步開口道:“閣下可是蘭台書院的夏執教?”


    照羽看向朝靈淵。


    夏先生一怔,又行一禮:“在下確實是在蘭台書院執教,恕我眼拙,不知閣下是?”


    他這句話說得很有禮貌。


    朝靈淵帶著鬥篷,身形樣貌一點信息都沒有透露,任是鶴雲仙樓的人在這裏都認不出他。何況是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夏先生。


    朝靈淵隨手布置下結界,將三人一鬼圍在其中。


    夏先生目光一閃,握緊手中折扇。


    隻聽朝靈淵道:“名姓不足為道,不如先談正事。我們可以幫夏執教這個忙,也不需要靈珠,隻希望夏執教能給一封蘭台書院的推薦函。”


    夏先生愣了愣,然後低頭看向小童。


    “兩位道友是想要讓這孩子入學蘭台書院?”


    如今的修真界,地分五州四海,人族與仙道修士集中在中州、北州與東州,以及半個南州。而在人族修真界,有兩盟三宗五山七城之分。


    在仙魔之戰以前,蘭台書院所在萬卷城便是這七城之一。雖然如今萬卷城已經不在七城範疇,但蘭台書院本身依舊是修真界最大的書院,其中客師與執教皆是四境五境的修士,所教出來的弟子更是廣布五州。


    “蘭台書院素來是秋日招生,但我聽聞執教手中有名額可以不走招生渠道,入院旁聽。這孩子年幼,我們二人又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帶他行走修真界。這推薦名額並不盞蘭台書院正式學生的名額,隻是寄養旁聽而已。不知執教可願同意?”


    這件事朝靈淵從來沒有提起過。照羽有些意外,但也沒有立刻開口疑問。


    夏先生並沒有馬上同意。


    哪怕他確實很需要那件東西,手中也確實還有名額。但對於他而言,麵前人藏頭遮麵不願透露身份,著實讓人不放心。


    “此物,或許能打消執教顧慮。”朝靈淵抬手在夏先生麵前一晃。


    夏先生略帶驚訝地看著朝靈淵,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照羽,取出了一枚玉佩和一封信。


    “到蘭台書院山門口,拿出此物,書院會為這孩子安排入學事宜。”


    朝靈淵接過東西,看向照羽,笑道:“接下來就要你再辛苦一此了。”


    照羽不置可否,問清夏先生的需求後,他仔細看向攤位上的古物。最終,他指向了一個一指長短的陶俑。


    夏先生沒有猶豫,將封靈匣打開,靈識探入其中。


    隨即睜眼麵露喜色。


    他向照羽與朝靈淵深深一禮,又向攤主道了句謝,便匆匆離開了。


    照羽看向朝靈淵。


    “我也是臨時想起來,蘭台書院以書樂法三道出名,其中書院的《天地心》很適合小遠。這位夏執教出身北州寒江關,與鬼族毫無牽涉,其身份和實力都足以保護小遠。而蘭台書院主張有教無類,以這孩子的天賦,哪怕是旁聽的身份,想要得到《天地心》並不難。”


    朝靈淵摸了摸小遠的頭:“你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跟在我們身邊。待天瀾城事了,你就先去蘭台書院讀書。”


    小遠顯然不舍得,但是他看了看默許態度的照羽,還是乖巧地點了頭。


    “天瀾城有鬼族。”照羽繼續走向別處,隨後這句話飄進了兩人的耳中。


    小童還懵懂,見朝靈淵失笑後恍然這句話是對自己的解釋和安慰。


    他立刻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朝靈淵搖搖頭,他看了眼這古物攤上的東西,順手買下幾份靈草種子。


    這條街上更多的還是花木靈植。


    施加術法後的成品花木玲瓏袖珍,格外可愛。


    小遠很快就被一棵赤霞菩提樹吸引目光。這菩提樹上看滿彩霞般的的花瓣紋路勾勒出一個個笑容可掬的彌勒,惟妙惟肖,很是吸引孩童。攤前也站了好幾個小孩。小遠雖然裹著一身黑袍,但朝靈淵為他掩蓋了鬼氣,又有道器清氣隱約流瀉,渾然像是道脈小童子。與之前在天瀾城上空出現時相比,已經判若兩人。旁人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個鬼童。


    朝靈淵三分心思在照羽身上,留了一分注意周圍情況,餘下六分則是繼續思考照羽之前的那句話。


    無根花木不見春,若是看字麵意思,自然是指他們如今皆是漂泊之人,居無定所,雖然也有靈舟、靈居等代步起居之物,但畢竟非常規意義的居所。所以照羽暫時也沒有心思去養花。


    但若是深究……這七個字,便非是修真界的俚語,而是指一種隻在典籍中出現過,早已經失傳的毒。


    這種毒專門針對靈族,所以名為不見春。它隻在修真時代的早期出現過一次,對靈族造成極大的危害,而後就被徹底毀去。


    如此冷僻的東西,朝靈淵會知道是因為他擅長毒術。而照羽會知道又是因為什麽?


    僅僅是一句俚語,便讓他能將這個訊息記住?


    朝靈淵並不這麽認為。所以,如今的修真界,或者說五百年前的修真界,出現過這種毒?


    又或者久遠以前這種毒的出現,本身就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


    比如說,天道?


    朝靈淵向扯他袖子的小遠笑了笑,叮囑了一句不要跑遠。小遠眨眨眼睛,乖巧地點點頭,轉身又和那些修士家的孩子打成了一團。


    有年長的修士無奈地對朝靈淵搖搖頭:“帶孩子還真是比修煉要累百倍。”


    朝靈淵簡單應和兩句,注意到某些動靜,神識悄然鋪開。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神識並沒有引起此地陣法的反應,毫無阻礙地在這條魚龍混雜的街上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而一旁的照羽本來是在看鬼藤旁的生長繁茂的龍膽,不經意間看到了一旁的晚庭香。


    晚庭香是修真界絕大多數修士城池都會種植的花樹,培育簡單,花香怡人,形貌可愛,而最重要的是,天生有聚靈效果。靈寂時代的陣修便是從晚庭香上研究出適用於各種環境的聚靈陣法。


    晚庭香的花同樣很漂亮,與丹桂相似。不過這在天瀾城花朝上擺出的晚庭香,又比尋常晚庭香多了不少特殊之處。


    照羽走近了一步,很快就收到忙得團團轉的攤主喚靈的提醒。攤主顯然是咒道修士,偌大攤麵除了他自己就滿是形態各異的喚靈在接待客人。


    兔子模樣的喚靈蹦蹦跳跳地來到照羽的腳下,口出人言:“這位火屬的前輩,不要靠太近,會燒起來的!”


    照羽周身火元氣格外活躍,在對元氣格外敏感的喚靈看來,顯然是因為他的修行功法與火有關。


    照羽聽到,點點頭,便隻站在原地觀察這棵樹。


    那邊的朝靈淵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也走過來。他擅長陣法,很快也注意到這棵樹的不同之處。


    “這是第一百七十二版的聚靈陣法核心紋路。”朝靈淵知道照羽大概不了解聚靈陣法的各種版本,對他解釋道,“晚庭香是修真界通用聚靈陣法的來源,但聚靈陣法經過兩千多年的修改,已經有兩百八十多次的修改更迭。陣法越是改進,便與晚庭香樹紋的差異越大。七重天靈氣天降後聚靈陣法的研究也是一日千裏。第一百七十二版,大概是三百多年前出的。”


    “這棵樹……有點意思。”朝靈淵若有所思地問照羽,“你能看出是人為或者天成嗎?”


    兔子喚靈見狀,耳朵甩了甩,悄然退下,跑去找孩子堆裏的主人。


    照羽又觀察了許久,在攤主靠近來時已經得出結論:“半是天成,半是人為。”


    “何為天成,何為人為呢?”頭發上還沾著葉片的攤主笑盈盈地看著兩人。


    “天生異種,喚靈醒木之法,意外造物,難以複刻。”


    得出了結論,既然並非可以量產之物,照羽就失了興趣,走迴之前的龍膽花前。


    他轉頭問朝靈淵:“你覺得哪一枝適合他?”


    這句話裏的“他”,顯然隻能是指小遠了。


    朝靈淵已經很了解照羽的說話方式。


    他走過去在照羽身邊站定,細細觀察這些靈植。


    他並不知道龍膽花與那孩子的淵源,不過想到玄清劍派的服飾風格,花朝節以龍膽簪花,倒確實很適合。


    “這枝吧,花苞待放,寓意更好。”朝靈淵揀起一枝累著三個花苞的龍膽,一邊遞給照羽,一邊向那邊的小遠招了招手。


    “你來吧。”照羽沒有接過來。而剛到的小孩聽到這句話,小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落神情。


    朝靈淵笑著搖搖頭:“花朝簪花,於長輩和晚輩之間,便是一種祝福。你都特地為他選了龍膽,怎麽還不願意親手為他簪上?非要引得小孩子傷心嗎?”


    小遠聽到朝靈淵話裏的“特地”,頓時意識到什麽,仰起頭期待地看著照羽,兩隻小手卻還是扯著朝靈淵的衣角。


    照羽不解:“你喜歡他?”他還記得奇水大澤上這兩人的相處並不算和諧,雖然並不能說兩相看厭,但顯然是不會主動接觸。


    怎麽還要幫著他說話?這是照羽沒有說出口的。


    朝靈淵眨了眨眼:“知道我不喜歡,你不也是把他丟給我了嗎?”


    “他確實更適合待在你身邊。”


    “但也是你撿迴來的徒弟。”


    照羽看了他一眼,還是接過那枝龍膽,插進小遠頭上圓滾滾的發髻裏。


    算是徹底默認了小遠是他徒弟的這個事實。


    小遠摸了摸花,將要被送走的沮喪徹底不見。他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向兩人一起行禮,又單獨向朝靈淵眨了眨眼賣了個乖,就美滋滋地跑開去和方才認識的人一道兒玩鬧。


    朝靈淵看著他很自然地混進與之前完全不是同一波的孩子群中,扭頭問照羽:“說起來,是不是該給他添置些東西?既然已經養了,還是好好養吧,到時候去書院也能帶上。”


    其實他很好奇,照北極沒養過幾年的孩子,如果在他們手裏長大,又會是什麽樣的性格。雖然這孩子已經有幾分定型,但業火伐罪,前塵湮沒,新生之人,可塑性不差。


    對於這些問題,照羽向來無所謂。


    他方才看見許多人頭上除了簪花,還在發上綁了紅繩,於是正要說什麽,卻被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直接打斷。


    “你就是要和我們爭晚庭香的人?”


    少年人尚處於變聲期的聲音尖銳地劃破空氣,將此間安寧和樂氛圍擊成粉碎。周圍的修士見怪不怪地抱起孩子給中間的幾個人讓出了位置。修真界嘛,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很正常。包括有幾個人天瀾城執法隊的修士也是態度坦然,已經準備好開啟結界保護周圍的準備。


    在少年人身後,之前笑容可掬的攤主此時正神色莫測地看著照羽。


    少年人衣上修流雲,劍鞘墜鶴飾。是鶴雲仙樓之人。


    且來者不善。


    是那無知無畏者拙劣的算計,也是來自暗處的險惡陰謀。


    朝靈淵“嗤”的一笑,忽又想起之前照羽所言,心下更覺厭煩。


    鶴雲仙樓,當真是陰魂不散。


    照羽神色不改,自儲物戒中取出一封靈珠遞給那兔子喚靈。


    結清龍膽的賬後,照羽才轉身看向來者。


    “仗劍而來,你要挑戰我?”


    他的語氣平靜,麵容掩蓋在白色的鬥篷下,不見情緒。朝靈淵自然知道他隻是正常的疑問,畢竟少年來得突然,又佩劍,忽然用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挑釁,顯然是挑戰。


    這才是修真界的風氣。


    何況北方修真界常年戰亂,所以天瀾城以北之人向來好戰,而劍修,更是尤其好戰。


    修士一言不合就挑戰的事情太正常不過。靈寂時代的修真界越階而戰的例子比比皆是,靠的自然不僅僅是天賦,更是千錘百煉的經驗。


    桃源村與奇水大澤,一個是無靈之地,一個被離珠完全控製,雖然位處中州腹地,實則仍是修真界的邊緣。


    天瀾城,才是真正的修真界。


    劍者試劍,向強者前輩挑戰是常見之事。照羽雖然忘卻前塵,但很多常識都留在潛意識中。


    隻不過照羽的這個反應,對於來自南方的鶴雲仙樓弟子,尤其是隻看年紀就知道大概是第一次來天瀾城的少年人而言,便是明晃晃的輕蔑。


    心高氣傲的仙宗門徒,如何能忍受呢?


    少年人當即應道:“戰!旁邊就有試劍擂台,既然是在天瀾城,便以劍爭分勝負,定晚庭香的歸屬!”


    照羽卻道:“我今日不談修行事。”


    少年麵露譏諷:“你是不敢?”


    突然的劍拔弩張在天瀾城很常見。不過來自於鶴雲仙樓劍修的熱鬧,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周圍人越聚越多,朝靈淵察覺幾道前不久才碰過的靈識正蠢蠢欲動,微微一笑,抬手攔在照羽麵前。


    本也沒有動步的照羽安靜地站在原地。


    朝靈淵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平心而論,照羽不說話不用劍的時候,確實有幾分屬於草木靈族的溫潤。可惜隻是單薄得不能再薄的假象。


    比這場花間劍會的和平假麵還要脆弱,比方才那句“今日不談修行”更加易破。


    朝靈淵語氣輕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傲慢。


    “小家夥,出門在外,行事還是要三思,想清楚自己是為什麽要出劍,為什麽而出劍。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這麽好脾氣,能容你這般亂來。”


    少年卻不聽:“廢話什麽,無非是一樹之爭,你們看上了這棵晚庭香,我也看上了這棵晚庭香。攤主已經言明不插手我們之間的爭端,便直接以劍定勝負。”


    朝靈淵嘖了一聲,道:“挑戰也需要按規矩來。劍會規矩,為了避免浪費被挑戰者的時間,在越階而戰之前,挑戰者需要先展現實力。鶴雲仙樓雖然名聲大,你卻是名不見經傳,所以先贏過他的弟子,你才有資格挑戰他。”


    少年人冷冷一笑:“皆是金丹,哪來的越階而戰?”


    朝靈淵搖搖頭道:“你是劍修,莫非以為劍修的境界,指的是修為嗎?”


    少年人麵露不耐:“要戰便戰。我也不占你們中州人的便宜,隻我一人上場,我的劍伴不會出手。”


    這話出口,在場的中州之人皆是一哂。


    鶴雲仙樓的人白日裏要揚名,被玄清劍派狠狠壓了一頭。而後門下弟子在城中四處挑戰,確實積累了些許名聲。但如今這咄咄逼人的模樣,是打算從散修身上找迴麵子嗎?


    未免失了堂堂仙宗氣度。


    何況贏了便也罷了,若是仙宗弟子連四方劍會都沒有參與,就先輸給兩個沒有表露身份的人,可就鬧出大笑話了。


    朝靈淵看了一眼少年身後的另一人,抬手拍了拍。


    才走不久的小遠抱著新認識的朋友送的花走過來,迷茫地看著人群中忽然出現的這邊空地,與空地兩邊的人。


    朝靈淵彎下身摸了摸小遠頭上圓滾滾的發髻,語氣溫和。


    “有人要挑戰你師父,作為弟子,是不是該有事服其勞,為師父分憂解難?”


    小遠扭頭看那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的少年,伸手指了指:“是他嗎?”


    他的眼神裏是明晃晃的“你認真的嗎”的疑問。


    是比照羽方才的態度越加惹人發怒的輕挑。


    朝靈淵還沒有來得及迴答,那少年已然怒氣勃發:“先是搶別人訂下的東西,再是用個孩子來羞辱挑戰者,你們要不要臉?!”


    朝靈淵緩緩站起身,被帷幔遮住的臉上浮起不帶溫度的笑意。


    看不出如此明顯的算計,卻又有如此不堪的心性,甘願做一顆棋子。


    鶴雲仙樓當真是人才輩出。


    引人生厭。


    察覺到身邊的危險氣息,小遠本能地退了一步。他呆了呆,磨磨蹭蹭到照羽身邊,大著膽子把懷裏的花遞給照羽,讓他親手交給朝靈淵。


    然後他左看看右看看,邁著小短腿跑去不遠處從認識的一個小朋友那裏借來一把孩童製式的尋常桃木劍。


    他隨手晃了一個劍花,笑嘻嘻地看向那滿臉怒氣的少年人。


    “好啦,我代表我師父接受你的挑戰。我們就在這裏打嗎?”


    小孩的語氣天真單純。


    少年人臉上的怒氣已經緩緩收斂。


    僅僅是這一個劍花,他能夠看出來這個孩子的劍道實力絕對不凡。


    但手段還是不入流!


    他這樣想著,冷著臉甩開同伴按在肩膀上的手,轉身向試劍擂台走去。


    中州果然是蠅營狗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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