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傑悲歎。這一愁,他頭上的傷口又開始痛了。


    造孽啊,造孽啊……


    但陳子傑又想,在這裏,總也比留在那內官監等著被吳公公和李公公抓去被那蘇公公割好吧?


    好歹保住了寶貝。


    這麽想著,陳子傑心裏就舒服多了,他把花鬥放在地上,一手捂著頭上的傷口,一手撿起花瓣放進去。


    宮殿偏廳裏麵,靖妃娘娘已經開始進午膳了,絮兒和琴兒站在一旁伺候著,絮兒站在靖妃娘娘身後,轉頭看著窗外,看著陳子傑一手捂著頭一手撿著花。


    靖妃娘娘說道:“別看了,且讓他撿著,不用給他吃飯了。”


    靖妃娘娘的聲音依然是那麽平靜而柔和。


    絮兒說道:“是。”


    靖妃娘娘頓了頓,又說道:“要撿到一片花瓣都沒有為止,記住,一片花瓣都不能有。”


    聽到這話,婉兒愣了愣,她想說什麽,但沒說出來,隻能答道:“是。”


    說罷,婉兒夾起玉碟裏的一片鹿肉,為靖妃剔去了肉皮,夾到靖妃的碗裏,說道:“娘娘,這是北戎人進貢的鹿肉,聽說那裏冬天的風雪能把一個大漢淹沒呢,這鹿肉就是在風雪中冰凍了一整個冬天,說是很稀罕的東西,吸收了天地的精華,您多吃幾口吧,知道您胃口不好,但也得勉強吃些。”


    靖妃娘娘依婉兒的話,吃下一片鹿肉,又往嘴裏放進一片鹿肉,嚼了片刻,吞下了,靖妃拿起絲帕擦了擦嘴,說道:“吃飽了。”


    說罷就要站起來。


    絮婉兒忙說道:“娘娘,再吃幾口吧,這樣哪裏頂得住餓?”


    靖妃轉頭走向裏間,說道:“你們多吃些吧,絮兒,把那部《心經》拿來,陪我讀一讀吧。”


    《心經》是佛學經典,全稱《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傳自印度,摩訶的原意是“偉大”,或者說“心量廣大”,般若的原意為“智慧知識”,波羅蜜多的原意是“到達彼岸”,這本經書講的就是如何通過偉大的智慧到達彼岸。


    絮兒隻能答應一聲,轉頭找出那部《心經》,跟著靖妃走進裏間。


    整個下午,春禧宮是平靜的,這一日,陳子傑就在這闊大的庭院中來來迴迴,躬身撿著花瓣。


    他頭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但奈何又累又餓,這四天來,他也隻吃了五個麵團,本想著來到這皇貴妃的宮裏,再不濟,混口吃的總有吧?沒想到還是太天真了。


    難道是我上半輩子吃的太好了?下半輩子老天爺就不給我吃的了?


    陳子傑不禁絕望地想著。


    夜幕降臨,陳子傑總算把整個庭院的花瓣撿的七七八八了。


    禦膳房的公公們又來了,看到陳子傑在撿花瓣,頓時樂了,說道:“誒!你就是那新進春禧宮的小傑子?”


    陳子傑奇怪了,疑惑:“他怎麽知道我的?”


    那領頭的公公說道:“你可真是好運氣,得閑過來禦膳房吃茶,給我們講講這春禧宮的好事兒。”


    那領頭的公公說著,跟著他的眾太監都笑了。


    陳子傑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他不知道,從他上午走出內官監開始,“小傑子”這個名字今天已經傳遍後宮,太監宮女們無人不知,那個被派到春禧宮的新太監叫“小傑子”,是下一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倒黴蛋。


    陳子傑不知道怎麽迴答,他瞅著這太監是個領頭,看著有些品階,就說道:“承公公看得起,下次再去拜訪。”


    那領頭的公公笑道:“一定!一定!”


    說罷,和後麵的小太監又哈哈笑起來。


    笑罷,那領頭的公公又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啊?”


    陳子傑如實說道:“娘娘讓我把這些花埋了。”


    那領頭的公公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說道:“埋到哪兒?”


    陳子傑指著那月季樹,說道:“那月季樹下。”


    那領頭的公公指著那月季樹,哈哈笑道:“說不準那月季樹是一隻樹妖,半夜就會把人抓了去。”


    那些小太監都跟著嬉笑起來。


    絮兒匆忙趕出來,她在裏麵已經聽到外麵的說話,心裏直罵陳子傑蠢,身為宮裏麵的人,哪能別人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宮女們跟著琴兒出來了,她們從禦膳房的太監們手裏接過食盒,那領頭的公公說笑兩聲也走了。


    琴兒和宮女們拿著食盒進去了,庭院裏隻剩下絮兒和陳子傑。


    絮兒嬌笑著目送禦膳房的太監們走出大門,看著太監們走完,絮兒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轉過頭惡狠狠地看著陳子傑。


    陳子傑給嚇到了,這又是怎麽迴事,怎麽又得罪她了?


    絮兒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


    陳子傑愣了愣,答道:“這……這宮裏的啊。”


    絮兒冷笑道:“你不是禦膳房的嗎?”


    陳子傑說道:“我……我……”


    絮兒說道:“我還以為你要跟他們去呢,明天起你就到禦膳房當差好了。”


    陳子傑知道絮兒的意思,他不知道這裏麵事情的深淺,沒覺得答那公公的話有什麽不妥,他忙道歉道:“姐姐恕罪,是小傑子錯了,以後不敢亂說話了。”


    絮兒冷笑道:“還懂得自己說錯了?我還以為你是個癡兒呢,別人問什麽你答什麽。”


    陳子傑則滿心悲催地想著:“以前還覺得自己挺聰明的,自從進了這皇宮開始,誰都覺得我是傻子,難道我當真是個傻子不成?”


    絮兒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對陳子傑嗬斥道:“怎麽花瓣還沒撿完呢?都過去半天了!”


    陳子傑可憐地說道:“姐姐,這庭院這麽大,我一個人撿,撿完這一片地方,那片地方又掉下些新的,哪能那麽快撿完?”


    絮兒冷冷地說道:“你自己掂量著,不撿完可不許吃飯。”


    說罷,絮兒顧自走進正廳了。


    陳子傑聽到這話氣得把花鬥一摔,花鬥裏的花瓣灑了一地。


    一整天不給人吃飯,光讓人幹活,這不是不給人活路嗎!?


    陳子傑心裏委屈地罵著,他看著偏廳亮起燈火,看來裏麵又在進膳了。


    陳子傑氣唿唿地坐到迴廊邊上,看著偏廳的燈火,自己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地狂叫著。


    陳子傑想起那靖妃娘娘,這娘娘那麽溫婉,說話那麽溫柔,怎麽就折磨他折磨得這麽狠呢?


    看不明白,真心看不明白,這皇宮裏麵的人都神經兮兮的,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


    陳子傑又想念起了以前的日子,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麽的風光啊,可現在呢!


    陳子傑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心思又緩過來了,從小被愛護著長大的孩子就是這點最好,遇事總是比較樂觀,輕易不會灰心喪氣。


    陳子傑又拍拍屁股站起來,迴到剛剛摔花鬥的地方,看那灑了一地的花瓣,心裏歎著:“造孽啊,自討苦吃。”


    陳子傑又撿起花鬥,重新將散亂的花瓣收攏起來。。。。。。


    轉眼天馬是就黑了,隻見一個小太監急衝衝的跑進來對絮兒說道:“皇上今天又翻了靖妃的牌子,你們快點準備,皇上馬是就要來了!“


    絮兒一聽急壞了,說道:“公公,這次怎麽這麽突然,你看我們一點準備時間都沒有啊!“


    那太監說道:“皇上的心思,我們做奴才的怎麽摸的清啊,你們還是抓緊吧,不過以皇上對靖妃的寵愛,雖然倉促了點,皇上也不會說什麽的!“


    陳子傑心道:什麽叫皇上的心思摸不準,分明就是皇上突然來了興致!


    沒多久,耳邊聽到一陣男子的笑聲,緊接著,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男子走了起來,靖妃連忙上前行禮,滿臉喜悅和獻媚之色。


    陳子傑一看這模樣就覺得滿心不爽,心裏暗罵:“你這可惡的女人,平時對老子那是非打即罵,現在看到這臭男人,竟然象條狗一樣跟在後麵,真是賤人!”


    他心裏一邊罵,一邊偷看那黃袍男子,卻見他年約四十餘歲,中等身材,偏瘦一些,樣子倒還英俊,雖是人已屆中年,那一股風流儒雅的態度,陳子傑知道這一定是孫克用了,沒想到他長的這樣。


    陳子傑心裏不爽,仔細打量著他,心裏暗道:“這孫克用長得這麽瘦,眼袋有點浮腫,一定是酒色之徒,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看這模樣,還不知道能活多久。


    孫克用也看到了庭院裏的陳子傑,絮兒看到皇上和陳子傑兩人互相盯著看,心裏大叫不好,剛才隻顧著準備接駕的事情,忘了院子裏還有一個陳子傑,現在看到他竟然盯著皇上看,絮兒急的直冒冷汗,好在皇上沒有責怪陳子傑的意思,問道:“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太監!“


    靖妃說道:“迴皇上,他是今天剛送來的,叫小傑子!人長的雖然清秀,可就是腦子不好使,幹活也笨手笨腳的,一點都不機靈。“


    皇上說道:“愛妃,這迴你就看走眼了,這小子可不笨,人機靈著呢,你知道嗎,你最喜歡的香水,香皂,還有那玻璃鏡子,就是這小子發明的。“


    靖妃張大嘴巴驚訝的看看陳子傑,又看看孫克用,說道:“皇上,你莫不是在開臣妾的玩笑吧,你是說小傑子是前朝陳閣老的兒子?“孫克用的話不當驚住了靖妃,同時也讓在場的絮兒大吃一驚,沒想到小傑子竟然有這麽深的背景。


    孫克用說道:“不是他還有誰,你在南州的時候不是就很想去京城的人間仙境逛一逛嗎,那也是這小子搞出來的玩意!“


    靖妃說道:“臣妾以為陳閣老的兒子隻會造朕天雷呢!沒想到還會做這麽多討女人喜歡的東西!“說到這裏靖妃看陳子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孫克用說道:“正好,如今陳家的家產都已經充公了,隻要你在床上好好的表現,朕就把那人間仙境賞給你,要知道一年可是能賺不少銀子呢!“


    靖妃沒想到皇上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如此羞人的話,臉一紅,嬌羞道:“皇上。。。。。。!“說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拋了個媚眼給皇上。撩的孫克用恨不得當場將靖妃就地正法。


    。。。。。。


    夜漸漸的深了,夜空中傳來十二聲鍾聲,這是亥時了,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絮兒問道:“皇上和娘娘歇息了?”


    琴兒說道:“嗯,歇息了。”


    雖然這種事經常發生,可絮兒還是害羞的很,隻要一想起來臉就紅的厲害。所以每次她都讓琴兒代替自己在屋裏侍候,雖然琴兒也有點不好意思,也總歸比絮兒臉皮厚一些,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可是今晚皇上跟靖妃的行為實在是太羞人了,兩人連蚊帳都沒放下,就迫不及待的寬衣解帶,琴兒甚至還看到靖妃竟然埋在皇上的雙腿間,就表情好像在吃什麽好吃的似的,以前她隻是聽到過皇上讓靖妃這麽做,可當親眼看到時,琴兒還是不敢相信,平時雍容高貴的貴妃竟然會做出如此讓人害羞的行為來。


    絮兒看琴兒的臉也紅的厲害,說道:“那你也早點睡吧,天有些熱了,記得少蓋一床被子,我還要再看會書。”


    琴兒說道:“姐姐你也早點睡!”


    絮兒是靖妃娘娘的貼身婢女,琴兒是內房婢女,每晚就寢時,其他六個宮女要迴到外麵的房間去睡覺,而絮兒和琴兒是睡在靖妃娘娘的“通房”裏頭的,她們也可以說是民間所說的“通房丫頭”,也就是和主子睡在隔壁房間,而兩個房間是相通的。


    通房丫頭是主子最親近的丫頭,伺候主子的一切生活,包括房事。


    這春禧宮走進正門是大廳,大廳是接待來客的地方,一般就是接待皇帝,走進大廳往左拐是偏廳,是用膳的地方,靠近窗台下擺著一張床桌,可以坐也可以躺,絮兒常常就坐在這裏看書,還有和姐妹們布置工作,這裏也是奴婢們主要的活動地方,但奴婢們的活動場所也就到此為止了,大廳和偏廳是所謂的“外室”,經過偏廳再往裏麵走,就是靖妃娘娘的寢室,寢室一共有三間,這是最外麵的一間,稱為“外房”,往往是娘娘更衣梳妝的地方,再往裏麵走就是所謂的“通房”,也是負責貼身伺候靖妃娘娘的絮兒和琴兒睡覺的地方,經過通房再往裏走,才是靖妃娘娘正經的臥室,稱為“內房”,也是皇帝來到睡覺的地方。


    絮兒和琴兒都是萬裏挑一的美貌女孩,琴兒的容貌比起絮兒也絲毫不遜色,隻是絮兒已經十六歲了,容顏已經長開,正在少女最美麗的時候,所以顯得更嬌豔。


    絮兒轉過頭看著窗外,黑暗中隱隱看到那個小太監的身影,那傻愣愣的小太監還在俯身撿著花瓣,外麵霜濃霧重的,也難為他了。


    絮兒說道:“你先進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琴兒也看看窗外,說道:“姐姐,你別理他了,就讓他受罪吧,他活該,我們趕緊睡吧。”


    絮兒向外走去,說道:“你先去睡吧,我一會兒就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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