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命的七天竟糊裏糊塗便已過去,他又驚又喜,簡直有些難以相信,舒雅笑嘻嘻道:“你想她們?”


    小龍苦笑道:“我怎會想她們!隻是她們怎會沒有來!”


    舒雅悠悠道:“你怎會沒有走?難道在等她們?”


    小龍跳了起來,失聲道:“不錯,她們決計不會想到我在這裏還沒有走,必定往遠處追去了,再也想不到我竟還留在這裏。”


    他拉起舒雅的手,笑道:“這樣做雖然有些行險僥幸,但在無奈之中,已是任何人所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真難為你怎能想出來的?”


    舒雅癡癡笑道:“什麽法子?我不知道呀。”


    小龍怔了怔,瞧著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也不知她究竟是真的癡迷無知,誤打正著,還是有著絕大的智慧。


    大智大慧,有時的確反而不易為世俗所見的。


    舒雅站了起來,突然笑道:“走吧,她們還在外麵等著你哩。”


    小龍吃驚道:“她們就在外麵?”


    舒雅笑道:“你睡覺的時候,我又在這裏交了許多烏鴉姐姐、麻雀妹妹,我早已跟她們說好了,等你病愈,就帶你去瞧她們。”


    這時陽光從窗戶裏斜斜照進來,正是清晨,窗外“吱吱喳喳”的,果然到處都響著鳥語。


    小龍暗道一聲“慚愧”跟著舒雅走出去。


    舒雅一看到鳥兒,便嬌笑著走開,俞佩玉瞧見那株大樹仍孤零零的挺立在晨風裏,隻是樹上的人已不見了。


    他忽然想到這客棧雖然荒僻,卻也並非遠離人煙,客棧裏驟然死了這麽多人,怎會沒有人來查問?


    樹上的人又到底是生是死?他們若是活著,該如何打發救治他們?他們若是死了,埋葬他們的身也非難事。


    還有,這客棧此刻已瞧不見人,難道竟是沒有人管的?若沒有人管,自己又怎能在這裏住了八九天之久。


    這許多間題,全都令人頭痛得很,小龍縱然清醒,隻怕也難解決,完全不解人事的舒雅又是如何解法的。


    想到這裏,小龍不覺動了懷疑之心,瞧著遠處陽光下正在拍手跳躍的舒雅,暗道:“她莫非並不是真的癡呆,而是在裝傻?……這些天莫非已有別人來過,幫她解決了這些事?但是她又為何不說?”


    但轉念一想,又不禁歎道:“人家不辭勞苦的救了我,我反而懷疑於她,這豈非有些說不過去,她若真的對我有惡意,又怎會救我?”


    隻見舒雅嬌笑著奔來,道:“她們告訴我,說前麵有個好玩的地方,咱們去瞧瞧好麽?”


    陽光下,她麵靨微微發紅,就像是初熟的蘋果,眼睛也因歡喜而發亮,更像是全不知道人間的險詐。


    麵對著這純真的笑靨,小龍更覺得自己方才用心之齷齪,更覺得應該好好補報於她,自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笑道:“你無論想去什麽地方,我都陪著你。”


    舒雅眼睛更亮了,突然抱著小龍親了親,嬌笑道:“你真是個好人。”


    她雀躍著在前麵領路,又說又笑,小龍瞧見她如此開心,也不覺甚是歡喜,“金花三娘子”的陰影,已越來越遠了。


    兩人走了許久,舒雅笑道:“那地方遠得很,你累不累?”


    小龍笑道:“我精神從來也沒有這樣好過。”


    舒雅拍手道:“這全是我那藥的功勞,鳥兒們吃了我的藥,飛得也又高又快的。”


    走到正午,兩人尋了個小店吃飯,舒雅吃得津津有味,小龍卻不知怎地,什麽東西鄱吃不下去。


    吃完飯兩人再往前走,小龍隻覺眼皮重重的,直想睡覺,方才的精神,竟不知到那裏去了。


    舒雅不住笑道:“就快到了……你累不累?”


    小龍見她如此有勁,更不願掃了她的興,打起精神道:“不累?”又忍不住問道:“那究竟是什麽地方?”


    舒雅眨著眼睛道:“到了那裏,你一定會吃驚的。”


    這時已近黃昏,放眼望去,隻見遠處炊煙四起,仿佛已將走到一個極大的城鎮,路上行人也漸多了。


    舒雅更是興致勃勃,但小龍卻非但更是打不起精神來,而且越來越難受,簡直恨不得立刻倒下來睡一覺。


    兩人走過一片莊院,舒雅突然笑道:“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呢?”


    小龍懶洋洋地搖頭道:“不知道。”


    舒雅道:“這裏就是“金殼莊”莊主叫羅子良,是個大富翁,而且還會些武功,隻是做人特別小氣,平日省吃儉用,連傭人都舍下得多雇幾個。”


    小龍本已懶得說話,但卻又聽得奇怪,忍不住道:“這些事你怎會知道的?”


    舒雅道:“自然是我的鳥兒朋友告訴我的。”


    小龍笑道:“你的鳥兒朋友知道的倒真不少。”


    舒雅笑道:“它們整天飛來飛去,世上什麽人的事,都休想瞞得過它們。”


    小龍歎道:“幸虧你心地善良,否則別人的隱私全都被你知道,那豈非太可怕了。”


    舒雅笑道:“聽說懂得鳥語的人,有時會發財的,但有時卻也會倒楣,你可知道從前有個人叫公冶長……”


    小龍小時候,坐在瓜棚樹下,也曾聽說過那公冶長的故事,據說此人憧得鳥語,聽得有隻鳥說:“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羊,你吃肉,我吃腸。”


    “他就去將羊扛了迴來,但卻未將腸子留給鳥吃,鳥生氣了,就將他害得他幾乎連命都送掉。”


    這故事雖然有趣,但小龍非但懶得說,懶得聽,簡直連想都懶得想了,腦袋昏昏沉沉,走路都要摔跤。


    舒雅突然拉著他的手,笑道:“到了,進去吧。”


    小龍用力睜開眼睛,隻見前麵也是座規模不小的莊院,大門漆得嶄亮,氣派竟然很大。


    舒雅道:“這裏麵有趣得很,咱們快進去瞧瞧。”


    小龍苦笑道:“這裏是別人的家,咱們怎能隨便進去。”


    舒雅笑道:“沒關係的,隻管進去就是。”


    她居然大模大樣的推門而入,俞佩玉也隻好被她拉了進去,裏麵院子寬大,廳堂也布置得甚是華麗。


    舒雅竟筆直走入大廳裏坐下,居然也沒有人攔阻著,她這莊院打掃得幹幹淨淨,也不像是沒人住的。


    小龍忍下住道:“乘主人還未出來,咱們趕緊走吧。”


    舒雅根本不理他,反而大聲道:“還不倒茶來。”


    過了半晌,果然有個青衣漢子端著兩碗茶走進來,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一言不發,又垂頭走了出去。


    舒雅喝了口茶,又道:“我肚子餓了。”


    話剛說完,便有幾個人將酒菜擺上,態度俱是巷恭敬敬,非但一言下發,而且簡直連瞧都未瞧他們一眼。


    小龍看得呆了,幾乎以為這是在做夢。


    舒雅取起筷子,笑道:“吃呀,客氣什麽?”


    她果然吃了起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小龍卻那裏吃得下去,呆了半晌,忍下住又道:“這裏的主人,莫非你是認識的麽?”


    舒雅也不去理他,又吃了兩口,突然將桌子一掀,酒菜嘩啦啦落了一地,舒雅大聲道:“來人呀。”


    幾條青衣漢子倉皇奔了出來,一個個麵上都帶著驚恐之色,垂首站在舒雅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舒雅瞪著眼睛道:“這碗海參鴨掌鹹得要命,是誰端上來的。”


    一條青衣漢子仆地跪下,顫聲道:“是小人。”


    舒雅道:“你難道想鹹死我麽?”


    小龍忍不住道:“他又未曾吃過,怎知是鹹是淡,你怎能怪他,何況咱們平白吃了人家的酒菜,怎麽還能發脾氣。”


    舒雅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懂事的,你莫要怪我。”


    小龍歎道:“你?”


    他的話還未說出,那青衣漢子已大聲道:“小人不該將這鹹菜端上來的,小人該死,端菜的手更該死……”突然自腰畔拔出柄短刀,“喀嚓”一刀,將自己手切了下來。


    小龍瞧得大吃一驚,隻見這漢子雖痛得滿頭冷汗,卻不敢出聲,右手捧著左腕,鮮血直往下流,他也不敢站起來。


    舒雅卻嬌笑道:“這樣還差下多。”


    小龍動容道:“你……你怎地變得知此狠心?”


    舒雅道:“他們又不是鳥,我為何要心疼他們。”


    小龍道:“人難道還不如鳥麽?”


    舒雅笑道:“他們心甘情願,你又何苦著急。”


    小龍怒道:“世上那有情願殘傷自己肢體的人。”


    舒雅不再答話,卻瞧著那些青衣漢子笑道:“你們都願意聽我的話,是麽?”


    青衣漢子齊地道:“願意。”


    舒雅道:“好,你們都將自己左手的手指切下兩根來吧。”


    這句話說出來,小龍更是嚇了一跳,誰知這些人竟真的拔出刀來,“喀嚓”一刀,將自己手指切下兩根。


    舒雅道:“你們這樣做,都是心甘情願的,是麽?”


    青衣漢子們也下管手上流血,齊聲道:“是的。”


    舒雅道:“你們非但不覺痛苦,反而開心得很,是麽?”


    青衣漢子們齊聲道:“是小人們開心極了。”


    舒雅道:“既然開心,為何不笑?”


    青衣漢子們雖然一個個都痛得滿頭冷汗,但卻立刻笑了起來,笑得齜牙咧嘴,說不出的詭秘難看。


    小龍瞧得寒毛悚栗,也不覺流出了冷汗。


    這些活生生的漢子,竟似全都變成了傀儡,舒雅要他們說什麽,他們就說什麽,要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世上竟會有這樣的怪事,小龍若非親眼瞧見,那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舒雅轉臉向他一笑,道:“你可知道他們為何如此聽我的話?”


    小龍道:“他……他們……”


    舒雅不等他說話,已一字字接道:“隻因他們已將靈魂賣給了我。”


    小龍隻覺身上寒毛一根根立起,大駭道:“你……你瘋了……”


    舒雅悠然笑道:“我不但買了他們的靈魂,就連你的靈魂也快被我買過來了,不但他們要聽我的話,你也要聽。”


    小龍大怒道:“你你竟敢如此……”


    舒雅笑道:“你現在兩腿發軟,全身無力,是站也站不起來的了,我隻要一根手指,就可以將你推倒。”


    小龍霍然站起,但果然兩腿發軟,又“噗”地坐倒。


    舒雅道:“再過一會兒,你全身就要忽而發冷,忽而發熱,接著就是全身發痛發癢,就好像有幾千幾萬個螞蟻在往你肉裏鑽似的。”


    小龍已不必再等,此刻便已有這種感覺,顫聲道:“這……這是你下的毒手?”


    舒雅嫣然笑道:“除了我,還有誰呢?”


    小龍牙齒“格格”打戰,道:“你為何不痛快殺了我?”


    舒雅笑道:“你這麽有用的人,殺了豈非太可惜麽?”


    小龍滿頭冷汗滾滾而落,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舒雅道:“你現在雖似在地獄之中,但隻要肯將靈魂賣給我,我立刻就可以將你帶到天堂,甚至比天堂還要快樂的極樂世界中。”


    小龍隻覺那痛苦實是再也難以忍受,嘶聲道:“你要我怎樣?”


    舒雅笑道:“現在,我要你立刻丟到那“金殼莊”,將莊裏大大小小二十三個人全都殺得一個不留……那羅子良辛苦積下的財富,我現在正十分有用。”


    小龍慘笑道:“我現在還能殺人麽?”


    舒雅道:“你現在雖不能殺人,但到了那“金殼莊”時,就會變得力大無窮,不使出來反而會覺得全身要爆炸般難受。”


    這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幾乎已便得小龍下顧一切,他拚命站起,衝出門外,但卻又衝了迴來,嘶聲道:“我不能做這樣的事。”


    舒雅笑道:“你一定會做的,要不要和我打賭?”


    小龍顫聲道:“我本當你是個天真純潔的女子,誰知你竟全是裝出來的,你裝得那般無知,好教別人全不會提防你,誰知你……”


    舒雅神秘的一笑,道:“你以為我是誰?”


    俞佩玉瞧著,她那天真純潔的眼睛裏突然射出了鷙鷹般的光,俞佩玉機伶伶盯了個寒噤,失聲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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