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奕奕老者問出這話後,底下先是安靜了一會,然後就開始熱鬧地討論了起來。


    我自然也在思考這個老者的問話,我知道像這種老者,每一句話都是含有深刻的意味。自然不肯放過,但天是什麽?


    激烈的爭論一會結果就開始凸顯,一稚氣未脫的弟子率先站起來道,“天乃是萬物行事之規則,因為我們都活於蒼穹之下,萬世不可脫其束縛。所以我認為,天即是規則!”


    掌聲雷動,那弟子抱拳一圈,而後坐下。看樣子對自己的答案很是滿意。但上座發問的老者麵容之中看不出什麽精彩的神情,看著底下眾人道,“還有嗎?”


    底下議論的聲音又升了起來,屆時又有一女子站起來道,“我認為天,就是命!”


    “和解?”


    “我們常說,聽天由命,天命不可違背。基於我們的文化背景來看,天對於我們而言,天就是命。簡單來說,就那我們投胎來講,一個好的投胎,便可省去自己幾年乃至十多年的努力。再者說,資質這種東西,與生俱來,這難道不是天命嗎?”


    老者聽完這話微微頜首。但底下女子還來不及展現出笑容,老者跟著又道,“所以你是平時那些無聊的解命書籍看多了嗎?”


    伴隨著一陣哄笑,女子通紅著臉坐了下來。


    不過那老者也沒有嘲笑她的意思,繼續笑著朝四周問道,“還有什麽別的答案嗎?”


    如此反複地地詢問這麽一個問題,而且之後還不少地迴答湧現,卻怎麽也不能得到老者的首肯,所以底下人漸尖開始沉默了下來。


    剛才的這些答案,我也在腦袋中想過,甚至有些迴答我覺得十分不錯,但也不能得到老者的肯定。那麽這個老者,到底是要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


    我甚至也有想過這個老者是不是在開玩笑,等無人言後,再出來說什麽天不過是天的蠢話。


    想了想,如果換做是我的話,還真有可能說。但是這種場合下,我覺得真不太可能。


    靈感枯竭,半天都沒人站起來給出一個答案,我抬頭看向華溫處,出乎意料的,我以為他在假寐或者神遊物外,但沒想到他竟然在側耳傾聽,還時而皺眉沉思,時而提筆書畫。看來是真的在思考這個老者的問題。


    即使我要殺了華溫,但站在局外來看,我對於華溫,隻有佩服,除了佩服之外,隻有佩服。


    其他那些人,什麽奕劍鋒,公孫典,花未央這些在江湖上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對我而言,最多最多也不過是寫在書中的人物而已。


    但華溫,卻是有血有肉,活在我麵前的家夥。甚至他與我的距離,最少也不過兩步而已。


    他這般的忍辱負重,與心計算計,在我認識人中,絕對無人能出其右。而且就他自身實力,絕非是眼前這些人可以撼動。


    但他這般的學習狀態,換做我來說是絕對做不到的。


    時間一點一點流失,已經過了有小半個時辰,但這老者連同在場之中,依然沒有得到這個答案。


    老者眼神掃了一圈又一圈,但與之對視者,皆是底下了頭顱,不知怎麽迴答這個問題。


    直至最後,忽然從角落之中傳來一低沉的話語,“天,就是我們的敵人。”


    值此話來,坐上老者眼睛一亮,“怎麽個說法?”


    老者興奮的語態,自然是引得全場關注。將目光轉向那角落裏說出這話人身上。


    其貌不揚,灰塵滿麵,甚至衣裳都是皺巴巴沾有不少泥土。看樣子是剛剛從田裏出來的。


    “殷師兄?”


    看清來人之後,底下議論聲不斷。稍微聽上兩句再加上這兄弟一身的裝束,也不能推測其身份,事實上也是如此,寒門家庭,送來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說實話我是有些看不起這些人的,但也隻是嫉妒罷了。


    不過此子雖然麵相木訥,但是眼神光亮有神,有堅毅之味。所以我也好奇,他說的這個答案,到底是怎麽勾起上座老者的欣賞的。


    被如此多的目光注視,這殷小兄沒有半點怯懦之色,迴老者道,“藥神穀傳穀之經,首言說到,醫者非仙,隻能救死扶傷,不能掌控生死。可是?”


    老者點頭,“這是自然。”


    “那麽我所說的與剛才桃師妹說的天是命也,如出一轍。隻不過她走了第一步,卻沒走出第二步。天是命不錯,老天要人三更死,無人敢留至五更。而我們行醫者,則是要逆天改命,天要他三更死,別人可以同意,但我們不行。在我們手下,不但要四更五更,還要七八九更。與自然生死對抗,無異逆天行事。所以我要說,天就是我們的敵人!”


    “我認為不妥!”坐上老者還不及迴答,其手下一人就斷然道,“習醫如精衛填海,一啄一石,永世不盡。而天就是海,天就是自然,妄圖以身對抗自然,那是那些習武之人的臆想。我們要做的,就是要順其自然,行盡人事。你說留人到四更,我可以理解。但後麵的什麽七八九更,話說的有些過了吧?難不成我們都要搞些什麽長生不老的丹藥嗎?那些是煉丹邪術,不是我等習醫人所要幹的事。所以我勸解你一句,不要好高騖遠,著眼現實,才是你要做的事!”


    被這麽嚴厲地批評了一道,底下弟子們皆是寒蟬若虛,不敢高聲言。但那殷小兄弟卻斷然抱拳道,“石長老此話差矣!迴望千年之前,神農嚐百草之時,他心中所想如何?那些藥草上的未知功效,在今日我們來看,都是不可妄斷,少接觸為妙。但對他來說,卻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後世萬萬代的性命安危。照石長老來說,醫這個東西,本就不應該存在,對嗎?!難道我們習醫之人,就要固步自封,不敢朝十步,乃至百步外地走嗎?天下發展,必將碾壓著無數人的血肉滾滾而過,而我們作為其中守護天下百姓安全的人,更應該走到他們前麵!”


    石長老被當場反駁,氣地吹胡子瞪眼,大臂拂袖,“好高騖遠!好高騖遠!”


    提出這個問題的長老,此刻笑眯眯地看著眼前一切,不多言。而我看到底下那些弟子們,也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雖然大家都覺得這個殷師兄說的話有些狂妄,但好像大家都覺得他說的挺不錯。但也有一部分人讚同石長老的話,認為現在要活在當下,不應該一步登天,企圖與其作對。


    雖然這兩種一激進一保守的思維的衝突被擺在麵上十分尖銳,但在我聽來,卻是隻有感歎。恐怕也隻有這樣的藥神穀,才能教出像笑歌那般優秀的人才。因為即使現在是在藥神穀,本應該討論的是與醫術相關的話題。但現在討論的卻是由醫術引申而出,要為天下人謀事的那一份決心。


    我性格很孤,與他人情感冷漠,認為一切的交集,也不過是利益所趨而已。所以我不喜歡這些談著什麽為別人,為天下。在我看來不過是謊言,就算是笑歌最後說的什麽不願將藥神穀拱手相讓給華溫,然後讓他帶領著藥神穀衝擊不落的根基。這話在我聽來也不過是他追隨著他師傅的意願而已。


    換作是我的話,那管死後洪水滔天,該殺人著當殺。但現在看來。好像是有那麽一點的錯誤。


    場中爭吵聲不斷,每個人都在訴說著自己的看法,不過我穿過人群,卻是看到了在一片激烈聲浪中閉目皺眉沉思的華溫。


    難不成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嗎?麵對藥神穀這根深蒂固的思維,他又該以怎樣的態度與手段來麵對呢?他必然不可能放棄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計劃,那麽我若是他,我必然更加要從根本上轉變這種叛逆的思維。


    不但要殺,而且要教。殺掉那些不肯與其同謀天下之事的人,教化那些還未被紅塵染色的白紙少兒們。華溫第一件事做了,控製了封自在,與樊焱龍合作,殺了諸多與其理念不合之人。但第二件事上他卻做的不夠完美,他的計劃是取而代之,將自己陰陽門的血液送入其中,以求得在多年以後內部勢力拓張鞏固。


    但他卻錯了,不是錯在自己,是錯在藥神穀。以這種教育方式出來的家夥,無論他是不是陰陽門的人,將來都可能稱成為燎原之火,引得華溫玩火*。


    所以他現在明顯地開始擔憂了,我能看出他眉宇之間那一絲疑惑,他在此場講經大會之後,必然會去想新的辦法,隻可惜的是,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當下場中比較混亂,連同上麵的長老在內,都在討論起這個問題。底下人也是一樣,而且華溫還在沉思,兩手一手抓筆,一手持書,如此好的機會,我又怎麽會放過?


    且讓他所有的機會與他的疑惑,都在他眉間消失吧。


    我動了,十多米的距離,基本上隻要半個唿吸我就可以到了他的身邊。在這般混亂之下,他最多隻能以筆擋下我一招,但是後麵的活路,他根本沒有機會走了。我已非複吳下阿蒙,但他卻依然是不久前的那個華溫。


    “華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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