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躺著的時候,耳邊隱隱約約總能聽來嗩呐等喪樂的聲音,經久不絕,甚至我一度以為自己起了幻聽。以至於在睡夢之中,總是夢到死去的笑歌,我的家人,以及那些在我手下死過的家夥。


    那些魂牽夢繞的過去,我總以為這是他們在向我索命的征兆。所以睡夢之中驚醒時,總是一身大汗淋漓,難以名狀。黑暗之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有些難以開口的恐懼,當我沉靜下來,我總在思考一個問題,是否這也是一種征兆,告訴我將在與華溫的交手之中死去?


    這幾日的休息,讓我心中的目的漸漸變的清晰與純粹,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去做。說來我現在的狀況,連我自己也不曉得能不能用得起身體內的真氣,但毫無疑問的是,若我迫於生死邊緣,那麽體內的兩股真氣源也會暴動,借此機會,我才有機會借助它們的力量。


    不然的話,讓他們在我體內漸漸侵蝕我的身體,直至死亡,都對我沒有任何益處。與其緩慢著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在交手之中死去,若老天垂青,我還能拿華溫給我墊背。再不幸的話,華尤兒也不是不可。若是他二人父女情深的話,那我殺了華尤兒,是比華溫自己還要令他難過的。


    人生在世,最大的懲罰,就是如此活著。


    當我雙腳落地時,輕輕拍醒床邊睡著陪伴我的伴童時,他還有些發懵,然後看到我醒來,才轉變為駭然之色。我想也是如此,畢竟那個趙庸醫說我這個樣子醒來最起碼得十天半月,可據我估算,我還沒有睡過一周。


    幾日來承蒙這小孩的細心照料,所以我說話之時也是感激,不過時間對現在的我太珍貴了,實在沒時間浪費於此,“你去將你家大夫喚來吧。”


    孩童出去沒過多久,裹著一陣風來的趙大夫在門外就興衝衝地喊著,“醒了?!”當進了房屋之中看著我盯著他。我這幾日被這家夥搞的很慘,他經常迴來給我下一些沒有什麽鳥用的穴位針,妄圖來製服我體內這些他不了解的東西。讓我很是難受,所以我沒怎麽給他什麽好臉色。但他好像全然沒有發覺,反而灼熱眼神盯著我,像是看什麽寶貝一樣,這倒是使我有些一些無奈。


    “還真是醒了!”趙大夫紅著臉,搓著手確認我的情況後,馬上指派著他身後的小孩道,“快去請江老爺過來!”後一拍大腿,將笨笨地要離去的小孩攔下,“我自己去!你在這裏看著他!”然後又風塵仆仆地離開了。


    我的白眼翻的不停,我在這老頭手下怎麽感覺像個犯人一樣,還讓個小孩把我看著。我要是想走,這個小家夥能攔住我嗎?


    不過我也很好奇我現在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些人為什麽要救下我。那天半山腰的院落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這些我都需要知道。雖然從這趙大夫口中聽來那‘江老爺’也能有些端倪。但最好還是當麵說了為好。


    小孩坐在我不遠處的小板凳上,似是被我思考的氣勢震懾,不敢正眼看我,但是又不敢違背他師傅所說,所以低著頭偷偷地瞟著我,觀察我的動作,似乎怕我離去。


    若放到以前,我好說也應該與這小孩聊上兩句。但我實在是想不到什麽話來說,於是房間很快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過這等時間沒有多久,屋外急匆匆的步子就打破了這一沉默。揭開簾來,那有些熟悉的麵容出現,看到我的情況後,朝著趙老頭招招手,示意他退下去。而趙老頭也是有眼色,招唿小孩一聲,出門還將門帶了上。


    觀這人麵容,無疑是那江老頭的後代了,說來不過是背井離鄉,逃難至此。卻沒想到卻是在這處做了老爺。不過聯想到那日從一線天而過的那麽一大家子,百十輛馬車拉的貨物,看樣子做的生意隻大不小,這種聰明人,到哪都可以混的如魚得水,子嗣如此,也沒什麽好說的。


    我了解到此人身份後,估計他也知道我是什麽人。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與他開口,畢竟算i來,他的父親應該是我害死的。正當我想著怎麽打破這一寂寞後,沒成想麵前這中年男子卻是膝蓋一軟,直接給我跪了下來,虎目含淚,雙手一抱,給我磕了兩個頭沉聲道,“感謝仙人為家父報仇之恩!如此恩情,小人無以迴報。生當隕首,死當結草。亦不能道清您對小人一家的大恩大德!仙人若是有所要求,盡管相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我被這‘江老爺’的行為搞的有些糊塗,該跪下的,不應該是我嗎?他怎麽比我還積極,但他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所以也沒有戳破,就這麽將就地糊塗了下去。


    將他攙扶起來後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他也自無所隱瞞,垂頭頓聲道,“這是我們欠下的債....家父躲於深山之中,沒想到還是沒能逃得了這一劫難。如果不是仙人您在,恐怕連為家父報仇的機也沒有。”


    他這話讓我抓住了重點,看樣子他以為那些追殺我的人,是來追殺他父親的。果然這江家有些問題,不然我說一個江老頭怎麽會一個人孤獨地在山上。原來是想當一盾牌,為家族抗下些什麽事情。


    “你父見到那些人時,情緒十分激動。非我所能理解,如果他當時離去的話,恐怕不會有今日慘劇發生。”我心裏慚愧,這空口無憑,一句話下,卻轉變了當日發生的一切。但我現在是在無法承認,因為我要知道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好了卻江老頭遺願。我想江老頭泉下有知,應會原諒我的舉動。


    這中年漢子聽到江老頭不自惜地上去與那些歹徒搏鬥身死,強忍的眼淚又滑了下來,而後才慢慢對我道,“仙人若是有心,那小人告訴您也無妨。我們這一大家子,能從漠亂海逃離出來,都是靠文心居士所救。”


    “等等!誰?”我耳中聽來這一熟悉的名號,有些訝異,這家夥不就是當初差點要了我與笑歌性命的家夥嗎?若不是這男子提起,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想起來這個家夥,怎麽這事還跟他有關?


    “文心居士。漠亂海三太子楊花落的輔佐老師。仙人認識他嗎?”


    我有些無語,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麽一段故事,說來這關係可真是複雜。可這話就跟當日半山腰發生的事一樣,我又怎麽可能說出口,於是無奈地道,“有所耳聞,有所交集。”


    沒想到這話說來,這男子卻是有些壓抑不住地悲憤,“文心居士,他遭人陷害,鋃鐺入獄,現已生死不明。而當初是由他將我一家人送出來,所以我們也被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漠亂海已經下了追殺令,所以我父才不得不獨自一人隱居山林中。就是惟恐將災難招致家族中。”


    我聽到這個更是難以理解,當初見楊花落,怎麽看都是一副帝王之象。如此說來他的老師文心居士,不說屬於開朝元老,加官進爵。那也應是一生高枕無憂,不愁生與死,怎麽現在還會被搞進了牢獄之中。還生死不明?


    不過這其中的什麽官場爭鬥,也不是我所能想象。伴君如伴虎,誰又會曉得明日是怎樣?


    “那你們家又是怎麽迴事呢?”


    男子歎息一聲,“漠亂海因有鍛天宗,所以大部分做的是礦石方麵的生意。而我們江家,則是差點將礦石生意做到壟斷。但可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家族開疆拓土,沒能力守衛。日漸式微,所以照文心居士所建議,把大多數的家財散入朝中。以期望換來一個安穩的生活。但天不從人願,老皇帝忽然生了一場大病,昏迷不醒,恐日不久矣。但他沒有安排好傳位之人,所以漠亂海一場大亂,在所難免。家父嗅到如此危機,恐成為皇位之爭中的犧牲品。當即立下要離開漠亂海,借文心居士之手。即使我們與漠亂海有命脈相連的大生意,不得隨意離開,但上交大部分家產後依然還可以脫離苦海。本來我們以為事已至此,就算結束了。能將家族帶的活著離開是非之地,想來已是神仙保佑。前半輩子積攢的財富已經夠我們幾代人在不落王朝,繁衍生息。卻沒成想走到了今日一步。文心居士遭人陷害,我們一家也隨之被提到了台麵上,被岸上了叛國罪名。所以上麵已經派人來取我們一家人的性命了!”


    經男子這麽一解釋,我總算明白了。原來這江老頭那麽氣,是因為遇到了這些不但逼的自己一家背井離鄉,二來又迫害自己救命恩人,三還想取他性命。實在是代入感太強了,所以遇到這種場景,再也忍不住自身怒火,把著鋤頭上了。


    這種情況我也不知道說什麽為好,如鯁在喉,隻得歎息。“那你下來準備打算怎麽辦呢?”


    男子有些愁眉苦臉,“說實在的。將父親安葬之後,已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我們家興商不興武,在拳頭麵前,也沒什麽好辦法。下來準備隱姓埋名,再尋別處躲躲了。”


    “你們光躲,解決不了事。唯有上麵的事解決清楚了,你們才得以安穩生活。為什麽不考慮差人上去搞清楚情況?四下努力努力,若要能翻了盤。這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嗎?”


    男子聽到我的建議,搖了搖頭,“若是有這麽簡單,早就迴去了啊。這事安排到他人身上,實在放心不得。自家人要是跋山涉水再迴去,實在沒了這個本事,根本見不到文心居士的。見不到人,又和談說事呢?”


    “如果不行,那我就代你走上一趟。未嚐不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客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春風來了又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春風來了又去並收藏劍客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