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出樓宇,夜,微涼。


    因為胸口上尺許長的刀傷,根本無法穿戴盔甲,所以盔甲便暫時寄放在觀星樓中,而樓宇下方的石道旁,馬車早已靜靜地守候在那。


    整座鹹陽城就像一頭蟄伏的雄獅,在燈火輝煌的寧靜中似乎能夠感受到鹹陽城這頭雄獅的脈動。


    我迴到了自己的府邸中,在月色的陪伴下,我走過長廊、路過雨亭,最後我推開了書房的房門。


    一張紅木桌上擺放著筆墨,書架上放滿了各色書籍,旁邊的案基上靜靜地放著一柄劍,那是一柄大秦製式的青銅劍,也是我征戰沙場的夥伴。


    牆壁上掛著一幅水墨畫,右邊是一張大秦的疆域地圖,書房中,燈罩下黃昏的燭光輕輕搖曳,我靜靜地看著書房中的一切。


    好似穿越千年時光,我看著書房中的擺設有些許感慨,對於這一刻的所觀所感,熟悉而陌生,親近而抗拒,這是一種矛盾的心裏。


    這一刻我的思維出現了混亂,我既是大秦的將領王傅,也是二十一世紀的退伍軍人嚴刑。


    我說不清道不明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次日清晨,陛下頒發下一道旨意,由於我常年在軍中為國征戰,很少有機會迴鹹陽城,如今我又身受重傷,故而特令我靜養數日,不必急於返迴軍中。


    我也樂得清靜,便不再執意要求迴歸軍中,況且我始終感覺整個人的狀態很糟糕,即使我到了戰場上,也定是累贅。


    我待在自己的府邸中,謝絕一切探望的人,當夜幕降臨,一輛普通的馬車停靠在府邸門外,管家帶領著一位白衣女子到了我的書房。


    “將軍,殿下讓您去觀星樓,該換藥了。”


    白衣女子自然是大祭司身邊的一位執事,整個大秦,能夠直接使喚白衣執事的人,除了大祭司,便隻有大秦的帝王。


    “麻煩您先行一步,末將隨後便來。”


    觀星樓位於鹹陽城北麵,一棟九層樓宇,成鏤空設計,整體由巨木支撐,是整個大秦天祭的核心所在,也是整個大秦最神秘、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按理說越是核心重要的地方,守衛的軍隊就越該強大,可是我卻發現,鹹陽城內距離觀星樓最近的一支軍隊趕到這裏都要半個時辰的時間。


    因為軍隊的鐵血殺意會影響到天祭。


    在白衣執事的帶領下我再次踏上了樓閣,當矗立在觀星樓最上一層閣樓上時,閣樓中的一切並沒有任何改變,唯一不一樣的是大祭司。


    今日大祭司身著一身祭袍,黑發盤束在腦後,身上掛墜著身份象征的飾品。


    今夜她一身盛裝,給人一種聖潔不容侵犯的神聖感。


    “末將見過殿下。”


    “將軍免禮。”大祭司依舊是平靜的話語說道:“琪羽,打開星樓,聚月華之力。”


    “是!”


    白衣執事轉身離開,同時我慢慢站起身來,但卻依舊低著頭,恭敬地站在一邊,不敢直視大祭司的容顏。


    隨著機關啟動的聲音傳來,樓宇上方的結構開始變化,一道銀色的光束自樓宇頂部照射下來,最後形成一道潔白的光照射在樓宇的床榻上。


    “如果隻是普通的刀傷,軍隊中的醫療足以痊愈,但傷口中蘊藏有蠱毒,這卻不是普通醫者能夠解決的問題,將軍你為大秦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陛下一直都看在眼裏,放在心上,所以陛下這才讓本宮無論如何也要治愈你的傷勢。”


    “麻煩將軍脫下外衣。”


    依照大祭司的要求,我脫下外衣,此刻上身纏滿了繃帶,即使及時敷上了藥,可是也依舊無法阻止傷口化膿,所以此刻能夠聞到一股濃烈的腐臭為自傷口處彌散出來。


    多年征戰沙場,我身上不知有多少處傷痕,可如此恐怖且頑疾的刀傷卻是從來沒有遇到過。


    正如大祭司所說,如果不是她親自為我治療,我即使當時沒有戰死沙場,事後也定會因為傷勢嚴重而死去。


    解開繃帶,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灰黑的草藥粘稠在傷口上,隱約間能夠看到白色破裂的骨頭,傷口已經化膿,似乎能夠看到有白色的甲蟲在腐肉間穿梭。


    那是蠱蟲!


    “藥物控製了蠱蟲的擴散,並且全部集中到了傷口這裏,接下來我會把傷口上的蠱蟲和腐肉一同切除,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刀傷了。隻是為了不讓蠱蟲重新迴到你的身體中,整個切除過程不能用麻藥,而且你必須保持清醒。”


    大祭司盯著我,問道:“你能承受嗎?”


    “嗯。”


    我點了點頭,隨後躺在了床榻上。


    銀色的月輝透過觀星樓樓頂匯聚到了一起照射到我的傷口上,感受到銀色月輝的照射,傷口中白色的甲蟲好似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它們不斷在傷口的腐肉間穿梭,並且更加匯聚到了腐肉表層。


    這有助於將蠱蟲徹底切除。


    一柄銀色的小刀出現在大祭司手中,那是一隻纖細如蔥削般的小手。


    “如果你昏迷過去,蠱蟲會第一時間迴到你的身體中,到那時,我也救不了你了。”


    銀色的小刀將傷口的腐肉一一切除,同時也將蠱蟲一同拿掉,然而那種挖骨一般疼痛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即使這些年來在戰場沒少受傷,此時也是疼的滿頭大汗,好幾次差點昏迷過去。


    當一朵雲遮住了月輝,大祭司這才放下了手中的銀色小刀。


    我看到她那潔白的額頭滲出一顆顆汗滴,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即使是大秦的大祭司也不過是普通的*凡胎,除了顯赫的身份地位與超凡的練氣士能力之外,她與普通的鄰家女孩又有什麽區別?


    白衣執事端著一碗草藥打磨的藥膏,在除去腐肉和蠱蟲的傷口上塗上藥膏,隨後再次綁上繃帶。


    夜風依舊輕拂,纏好繃帶的我向大祭司恭敬地說道:“有勞大祭司。”


    “下去吧,你不用再來觀星樓了,至於你的盔甲,我會吩咐人給你送迴府上。”


    “末將告退。”


    我轉身離去,下了樓閣,踏上馬車,準備迴府。我不知道我此刻是怎樣的心理,之前對大祭司的不滿甚至是憤懣此刻已是一掃而空。


    雖然位高權重,萬人敬仰,但如今已是二十七八的她,注定了今生都不能嫁人生子,不能同普通人一般感受親情、愛情甚至是友情。


    對於她來說,觀星樓不是大秦最神聖的地方,而是囚籠,一座終將囚困她一生的牢籠。


    在大祭司如此耀眼光環下的她其實比我們任何人都可憐。


    就在我踏上馬車的那一刻,我竟然對那個注定將孤獨一生的女子心生憐憫之心。


    如果被文武百官、大秦百姓知曉我此刻心中所想,在怒斥我大逆不道的同時,定會嘲笑我的愚昧,大秦大祭司身份何等尊貴?她可憐嗎?


    “迴府。”


    馬蹄踐踏在石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然而這一刹那,我突然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氛圍籠罩在空氣中,一道黑影瞬間掠過夜空衝向了觀星樓,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與此同時,鹹陽城四處發生了暴亂,火災四起,整個鹹陽城陷入了混亂中。


    “她有危險。”


    我看著觀星樓,對馬車的車夫說道:“你立馬通知禁衛軍觀星樓有危險,讓他們速派軍隊過來。”


    我身上還纏滿了繃帶,但下一刻就已經擰著青銅劍衝向了觀星樓,而劍不離身是我多年來征戰沙場養成的習慣。


    衝進觀星樓第一層,我發現了一地的屍體,身著黑袍的敵人有四具屍體,觀星樓各司人員屍體有八具,至於其他人則是已經逃離了觀星樓。


    緊接著我衝了二樓、三樓,一直到八樓,我所看到的都是一路的屍體。


    這些屍體中有黑袍敵人的,還有觀星樓內部人員的,而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滾石、箭矢還有好似丟了魂的黑袍人,我知道這些屍體都是觀星樓內機關陷阱以及幻術的功勞。


    抬頭看著第九層,心中湧現一絲擔憂。


    大祭司是一名練氣士沒錯,可如果被武力強大的人近身,也不過隻是一名普通人罷了。


    至於此刻鹹陽城如此大的動靜,我毫不懷疑敵人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大秦的大祭司,是那個早已被人們敬畏的同時而遺忘了姓名的淑月。


    一旦大祭司意外身死,定會動搖大秦百姓的信仰,而信仰一崩,會對大秦的軍隊乃至帝國統治造成嚴重的威脅。


    這正是敵人渴望看到的。


    思考之間,我的身影已經越過了第九層樓閣。


    隻是由於劇烈的運動,剛敷上藥膏的傷口再次崩裂,猩紅的血水很快浸染了白色的繃帶,我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的疼痛,還是失血過多,亦或者是擔心大祭司一旦身死便會徹底動搖大秦的根基的緣故。


    剛一踏上觀星樓第九層,便看到二十餘名黑衣人將大祭司團團圍住,同時一根黝黑的箭矢直射大祭司眉心。


    即使我自己豁出去性命,也要保證大祭司的安全,就像即使那千百大秦將士死去,我也不能死一樣,在弓箭離弦的瞬間,我渾身的力量繃緊到了極致,然後整個人好似炮彈一般衝了出去。


    叮!


    手中的青銅劍終於在最後一刻彈開了箭矢,而胸前的傷口則再次崩裂。


    “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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