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範諷實乃大宋碩鼠,國之大蠹。”龐籍再次高聲啟奏道:“禦史中丞,言官領袖。竟然是這般俺咋之人,此乃大宋之恥辱,有損陛下清明。臣請將陛下銷職為民!”


    趙禎聽著殿中禦史龐籍之言,一邊又看著群臣滿是憤懣的神情,已經得知此時為真。故而輕聲問道:“範諷你可知罪嗎?”


    天子隻輕聲一言,那禦史中丞範諷已然大汗淋漓,期期艾艾的跪倒在地,言道:“陛下明鑒,臣隻是一時糊塗,求陛下開恩呐!”


    聞聽此言,這範諷已然是供認不諱,趙禎怒罵道:“大宋厚養士人,俸祿之豐,前朝曆代無法比擬。範諷卻貪墨至此,簡直駭人聽聞,不可思議。”


    趙禎謾罵一番,但大宋畢竟不同於曆朝曆代,而趙禎又的確乃是仁義之君,故而他又想到,範諷為州縣之際,還算能牧民一方,所以隻是恨其不爭的模樣了。


    這時候,一人出班上前,奏道:“範諷劣跡般般,放假多有傳言,其實證不難而獲。而觀文殿大學士,中書門下平章事,李迪李相公前番調查範諷之事,卻得到了空穴來風的結果,此中有何曲直,還請相公當庭陳述,也可解下臣心中迷惑。”


    眾人迴頭一看,這才發現此人乃是禦史賈昌期賈子明,而賈昌期言畢,滿是得意的看了一眼呂夷簡。而呂夷簡這時候,卻是一副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李迪聞聽此言,隱隱覺得此事非同一般,因此他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年輕的賈昌期一會兒,這才笑嗬嗬的問道:“賈禦史,敢問本相調查的究竟是禦史中丞範諷阿府屬下之事,還是貪墨三司衙門酒具之事?”


    呂夷簡這時候,竟然也出班,來到丹璽之下,奏道:“啟稟陛下,李相公年事已高,又為大宋調離陰陽。著實忙碌,陛下命他調查禦史中丞範諷阿附屬下吳守則一案,而範諷貪墨之事,雖然一目了然,但終歸不屬於李相公職責範圍之內,故而沒有調查得到,也是情有可原!”


    李迪看著呂夷簡那畢恭畢敬,氣定神閑的模樣,心中著實不安,但聽其所言,明明是幫著自己說話,但聽在耳內竟然是那麽的刺耳。


    趙禎聞言,心中思慮道:“範諷貪墨之事,十分愚蠢,自然不盡皆知,不過是群臣畏懼他的權勢,故而對於這廝監守自盜之事,大多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而堂堂大宋中書門下平章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何懼他的權勢。對於如此了然之事,竟然也沒有發現,怎底會可能?”


    趙禎心中正在迷惑之際,又聽那禦史賈昌期奏道:“啟稟陛下,範諷貪墨之事,十分拙劣,一目了然,前往三司衙門一問便知,李相公竟然沒有察覺,不知是真的老邁了,還是有意袒護於禦史中丞範諷,還請有司調查一番才好!”


    李迪聞聽賈昌期之言,氣的渾身顫抖,無意間看了趙禎一眼,隻見天子竟然麵露讚許之色,這讓李相公憤懣之中,心底又升起了一絲寒意。


    李迪原本怒不可遏,原本要謾罵賈昌期幾句,無奈看了看趙禎的臉色,決定要坦白自己為黃河決堤之事忙碌,而無暇顧及此事,但他正要發言之際,耳畔又響起了諫院左司諫滕宗諒的聲音。


    “啟稟陛下,觀文殿大學士,中書門下平章事李迪乃方正君子,為國為民,日夜操勞。這般君子,怎會與範諷小人為伍。”


    李迪聽到此言,感激的看了一眼滕宗諒。此時也有不少言官紛紛為李迪發不平之言,館閣校勘歐陽修歐陽永叔更是大罵起來賈昌期道:“賈子明聲明狼藉,自與範諷乃是一丘之貉,憑空誣陷當今宰相,真是狂犬吠日,該當何罪?”


    眼看著紫宸殿內再次聒噪起來,不過今日不同於往日,乃是他們狗咬狗,趙禎倒覺得十分罕見,故而心中竟然開心起來,看戲一般端坐在丹璽之上,笑眯眯的觀察起來。


    賈昌期此時千夫所指,無數的謾罵之聲,在耳畔嗡嗡而響起,他變得心亂如麻,無助的眼神不由得向集賢館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呂夷簡,呂相公望了過去。


    帝國賜相,此刻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李迪身後,竟然微微傾斜身姿,就在眾人不經意之間,向禦史賈昌期投過去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賈昌期被呂夷簡這一瞧,於是瞬間滿血複活,再次精神抖擻起來,鬥誌昂揚的邁著八字步,氣定神閑的走到丹璽之下,奏道:“啟稟陛下,堂堂大宋相公,自然不會與範諷之流同流合汙,而其對範諷貪墨之事,一無所知者,或許便是抗旨不尊,沒有前去調查的緣故罷了!”


    賈昌期此言說來,李迪心中咯噔一下,已經料定情況極為不妙,正要解釋,卻見自己的身後的呂夷簡再次出班而去。


    呂夷簡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那張老樹皮一般的臉上,已經微微有得意之色,對著年輕的天子趙禎奏道:“啟稟陛下,李相公乃兩朝元老,國之重臣,亦是大宋擎天一柱,陛下肱骨之臣,豈能抗旨不尊,豈能沒有調查,就對陛下說範諷為三司使之際阿附左藏庫監庫吳守則一案,乃是查無實據,子虛烏有之事矣!”


    呂夷簡言畢,得意的迴頭而來,不經意間看了一眼李迪,那臉上已經有了七八分喜色。


    聞聽呂夷簡此言,李迪李相公恰似晴天霹靂一般,到了這個時候,他這才明白今日之事,乃是呂夷簡早就謀劃好了的。而呂夷簡為人狡詐多段,又豈能居於人下,今日此舉,不過是其早就有的垂涎自己首相之位,而使出的手段罷了。


    而朝堂紛爭,古來波譎雲詭,呂夷簡方才之言,聽著好似在為自己開脫罪責一般,實則是在不經意間就將抗旨不尊的欺君之罪坐實到了自己頭上,隻要那範諷開口承認自己沒有前去調查之後,自己便是百口莫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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