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映照在福寧殿巨大的窗欞上,透過那窗紗,投下斑駁的光影,輕紗簾兒又隨風飄蕩,於是那光影恰似水花晃動一般。


    匆匆閑談一番,柳雲卿這就敲定大事幾件。心中歡喜,又比得知中了製科三等還要興奮不少。心思早就飄在了十三娘身上,而那賜宴這才開始。


    說是皇宮賜宴,但那菜肴卻十分簡單,不過幾個皂衣黃門端來七八個小菜而已,隻是那盤子不乏哥窯精品,其金絲鐵線,令柳雲卿歎為觀止而目不暇接。於是心中又隱隱替那趙禎不值。雖貴為天子,簡撲卻似刀筆小吏,令人怎不感慨係之。


    隨著那盛菜而來的小黃門退著離去之際,殿外響起一聲嬌嗔嬉笑之聲來。


    “官家!官家!”


    人未至,笑先聞。柳雲卿移目過去,就見一麗人翩然而至。穿著八團喜相逢厚錦鑲珠百花飛蝶錦衣,圖蝶百花煙霧鳳尾曳地長裙,頭上高髻,插著嵌珠珊瑚蝙蝠簪。


    這麗人微暈紅潮一線開,拂向桃腮,兩頰笑渦霞光蕩漾著,舉手投足之際,滿是風情萬種,花枝顫顫著就撲在了趙禎懷中,兩段玉臂摟著趙禎的脖子,嬌嗔連連。


    此人毫不避諱,柳雲卿隻得底下頭去,而看起舉止,定然是天子美眷,柳雲卿隻得站起身來,正思量著來人定然是那與自己有著前仇舊恨的美人尚氏了。


    趙禎將尚美人暫且推開,笑著說道:“雨棠,這便是此次製科頭名,聲明鵲起的柳小乙。真素知雨棠因那尚思忠之事,而記恨於柳愛卿,故而今日將雨棠招來,讓他向雨棠負荊請罪。愛卿身懷醫國隻能,當為朕的管仲矣。雨棠又係朕心愛之人,豈可彼此齟齬,而讓朕左右為難哩。”


    外臣豈可輕易與後苑宮娥相見,趙禎此舉,要不是少年天子,氣血方剛,不知禮儀之重,便是將柳雲卿視作宗室子弟,引以為手足了。


    柳雲卿雖心下厭惡美人尚氏久矣,沒奈何也隻得行禮道:“大理評事,資政殿說書柳雲卿見過娘子。”


    尚美人此刻才發覺殿中站著外臣,羞澀之下,又聞聽此人便是那害了尚思忠之人,不由得瞠目著說道:“潑皮何其歹毒是也,本閣那兄弟不過與你街頭齟齬幾次。就被你這廝夥同那王家賤人,開封府韓琦、龐籍生生打死。就不知天道循環,報應不遠嗎?”


    尚美人強詞奪理,此刻原本花容月貌,變得恰似惡鬼獠牙一般。柳雲卿不敢辯駁,隻是的心中謾罵:“尚思忠為非作歹,開封府誰人不知。落得如此下場,又豈是惡了我一人的緣故。而你屢屢派人追殺於我,要不是提轄與教頭一路護持,我已經成了刀下之鬼了。”


    柳雲卿沉默不言,尚美人愈加憤懣不平,竟然如街頭潑婦一般,走上前去,叫罵不休。趙禎見狀,冷喝一聲道:“雨棠,不得放肆!”


    趙禎看似厲聲嗬斥,而當那尚美人淚眼蒙蒙的看著他之際,趙禎有心下不熱,麵色訕訕的走上前來,牽著尚美人的手來,好似安撫著。


    柳雲卿見狀,心中嘀咕道:“尚美人就沒有想過那尚思忠如何不肖,隻記得我與十三娘、韓琦、龐籍合力殺了他。她原本心性狠毒,怎能輕易放過我哩。再者,去年我輾轉各地的時候,頻頻遭遇歹人追殺,其幕後之主,無不指向了尚美人。我又怎能與她冰釋前嫌,又豈敢冰釋前嫌而沒有了防備之心。”


    尚美人昨日下了一著臭棋,那禦史中丞範諷在大朝會之時,愣頭愣腦的提及中宮久虛一事,遭遇到了因廢後風波被罰銅之台諫官人紛紛詆毀。


    尚美人此刻立為皇後,大約已經不可能,於是她決定早生貴子,而母以子貴。故而自昨日之後,便在趙禎麵前賣弄風騷愈加賣力。此刻仇讎雖在眼前,也還不至於失了方寸,就在趙禎勸慰當中,口是心非的答應與柳雲卿冰釋前嫌,而提議由她一舞,為官家恭賀得了蕭何張良一般的臣子雲雲。不過其居心之中,也有逼迫柳雲卿早些出宮的意思了。


    美人尚氏雖然是低級嬪妃,之比教坊司當中的那些女子高了一兩級而已。但終歸是後苑宮娥,柳雲卿豈能看她輕歌曼舞,故而向趙禎說出陛辭之意。


    趙禎聞言,微微一笑道:“朕前番踏春於柳家灣之際,小乙以朋友相待,盛情相邀,在那無憂居中設下盛宴,席間阿嫂也曾獻藝。


    眼下製科及第,做了臣子,為何卻生分至此。雨棠之於六郎,恰似阿嫂之於小乙。清歌一曲曼舞一二,有何不可?”


    “呃?”


    聞聽此言,柳雲卿頗為感動,也就不再推脫,而在那繡蹲上坐了下去。尚美人原本想著以此舉將柳雲卿逼迫而去。奈何趙禎卻很樂意柳雲卿欣賞自己的舞蹈。隻得咬著滿口碎牙,在那鋪著金磚的地麵上不情不願的舞動起來。


    這美人尚氏原本教坊司官女子出身,舞姿自然出眾。柳雲卿看得自然認真,不時還喝彩一二,尚美人愈加憤懣不平,額上青筋在那雪白的皮膚上如同蚯蚓一般顯示了出來。


    趙禎眼見柳雲卿看得仔細,也是歡喜的要緊。一曲舞罷,趙禎又催促那美人尚氏清歌一曲。


    眼看那柳雲卿目光猥褻的看著自己,尚美人眉團緊蹙,心中自然不情不願,乃是趙禎催促甚迫,隻得嬌嗔道:“都是一些舊詞而已。官家聽著想比耳朵都起了繭子,不唱也罷!”


    “呃!”趙禎聞言毫不在意,反而滿臉喜色的看著柳雲卿說道:“坊間傳言,小乙於詩詞之道,造詣頗深,不壓於謫仙太白,何不為雨棠寫上兩闕。仿效那太白為玉環作詞之故事,流傳出去,也是一番佳華哩。”


    “啊!”尚美人聞言,懊惱不已。


    柳雲卿聞言也是一時愣住,他倒也想讓那尚美人為自己調墨而借以羞辱,倒也想讓那閻文應如高力士一般為自己拖鞋弄襪。隻是眼下並沒有高飲幾杯,太白醉酒的翩翩風度實在是難以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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