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墨娘子在天天農家樂門口寒暄一陣。柳雲卿與三郎穿過鬧市一般的柳家灣。騎著高大打馬,走在車馬粼粼的官道上。鮮衣怒馬的模樣,頗為風雅,引得路人駐足觀瞻。


    比鄰官道,汴河逶迤如玉帶,河水清澈縹碧,遠帆影影綽綽,如在畫中一般。高大的城池橫亙在前方,那長長的城牆足有十裏開外。


    高高的城牆兩邊,設有金瓦紅門的角樓,好似還掛著巨大的鈴鐺,在風中傳來隱隱約約的響動來。那角樓之上的金色琉璃瓦,在晨光之中,分外地明豔而金光燦燦。


    走入甜水巷之中,柳雲卿對這小院感情不多。故而沒有那一絲懷念之情,倒是三郎莫名其妙的說了聲,應該把小院贖買迴來的話兒出來。


    柳雲卿自然不會理會。這小小的院落,畢竟過於逼仄了一些。而那大宋諫院右司諫大半年來,住在這已經是歐陽永叔的小院之內,卻頗為怡然自得。


    輕叩柴門,一個與三郎年紀仿佛的小廝打開了大門。見是以前來過的柳雲卿到來,臉上先是一喜。小院逼仄,不需要專程跑上一趟就通報,倒是減輕了範仲淹身邊,這唯一的下人勞頓了。


    小廝扯著脖子朝著那三間白牆青磚黑瓦的北屋喝喊了一句。站在石頭井旁邊的柳雲卿便聽到,範仲淹那雄厚的聲音傳來出來,“朝有奸佞,仲淹身為諫院司諫,職責所係。不得不誅伐一番。此刻奏疏還未草成,遠山兄自便。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希文兄……”柳雲卿今日是為拜師而來,豈可再與範仲淹稱兄道弟,轉而又喝道:“夫子自便,雲卿稍等就是。”


    柳雲卿言畢,從三郎手中接過那籃子,輕輕地走進來北屋。眼看範仲淹頭發用黑色皮冠束著,插根棗木簪子。白色發黃的葛袍穿在那高高大大的身體上,臉色發黑,好似身側就站著禍亂朝綱的奸佞小人而一副大義淩然,剛正不阿而不怒自威的模樣。


    柳雲卿便躬身侍立一旁,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就在柳雲卿雙腿站的發麻的時候。範仲淹這才將毛筆擱在筆架上,看著麵前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而露出了欣慰之色。


    “官家被呂夷簡小人所蒙蔽,竟然有了廢後之事。想那宮中聖人本無大過,而皇後大位,母儀天下,豈可輕言廢立。如此以往,朝綱不穩,又損陛下賢明。仲淹豈能不問。”範仲淹站起身來,看著柳雲卿笑嗬嗬的說道:“不過自今日朝堂之上,聞聽製書之言,仲淹義憤填膺,拋灑憤懣之際,竟讓將遠山兄晾在一邊,甚是失禮,千萬海涵則個!”


    聞聽範仲淹此言,這是要上書彈劾於呂夷簡的陰險狠毒之人。柳雲卿倍受鼓舞,心有戚戚焉。豈能計較範仲淹所謂的怠慢之舉。神情激動的說道:“呂夷簡陰險小人列職於政事堂,那廝唯恐天下不亂,為一己之私,奸計層出不窮。那廝如此行事,定然必有陰謀。那廝三寸不爛之舌挑撥之下,官家與聖人難免生出嫌隙,以至於帝後不合,也未可知。夫子乃文章泰鬥,大宋諍臣,一番口誅筆伐,定然叫那廝竹籃打水一場空哩。”


    範仲淹聞言哈哈大笑,示意柳雲卿與他在對坐在圓桌兩側,說道:“遠山兄這般嫉惡如仇,真是仲淹知己。遠山兄有所不知,今日朝堂之中,中貴人將那製書宣讀出來,台諫言官群情激奮,紛紛諫言,官家不發一言,麵露悔色。而呂夷簡那廝示意內侍閻文應乘機宣布退朝之言,官家見機而走,留下群臣憤憤難平。”


    “眼下有夫子這般正值之人充盈朝堂。可謂眾正盈朝,呂夷簡那廝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內侍勾連哩。”


    “此輩小人膽大包天,為一己私利就敢於天下仁人誌士為敵。不過退朝之後,便有禦史中丞,孔聖人苗裔,孔老官人倡議,讓台諫官員上書有司,勸解陛下廢後之舉。”


    柳雲卿聞言大喜,又道:“呂夷簡跳梁之輩,這般禍亂朝綱。難道就隻有台鑒官人氣衝牛鬥,而兩府重臣充耳不聞嗎?”


    “風聞言事,乃是台諫職責所係。奏之無罪。而兩府重臣多不想因言獲罪。再者,據坊間傳聞,昨日官家賞賜大臣,這是封住了他們的嘴哩。”


    “甚!”柳雲卿驚訝的說道:“官家如此行事,豈不是賄賂大臣。煌煌史冊,聞所未聞。”


    “先帝封禪之際,也行此舉。仲淹有意上奏此事。乃是廢後之事,才是緊要之處,故而一時就顧忌不過來了。”


    “皇帝賄賂大臣,真是日了狗,太奇葩了。”柳雲卿正在心下嘀咕著,又聽範仲淹不解的說道:“遠山兄與仲淹乃是君子之交,為何今日卻唿仲淹為夫子哩?”


    聞聽呂夷簡之事,柳雲卿氣憤不過,竟然將拜師之事暫且拋到了九霄雲外,聞聽柳雲卿此言,這才恭敬的站起身來,長揖下去而說道:“雲卿也曾發過開封府的解試,不過才疏學淺,在禮部貢試上名落孫山。以至於墜入商賈之中。而家父彌留之際,不能閉目者便是雲卿沒有功名在身。故而雲卿不敢不從,而又無名師點撥一二,故而冒昧前來,意欲拜夫子為我師,還望夫子不要嫌棄雲卿朽木之才,而收入門牆之中。”


    柳雲卿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範仲淹不敢托大,隻得起身對拜,而言道:“雲卿實乃天下俊傑,詩作橫空而來,便與太白比肩,仲淹豈敢為雲卿之師矣。”


    柳雲卿胡亂的抄詩詞。盛名之下,洛陽紙貴。如今卻成了拜師的障礙,他尷尬之際,誠懇地說道:“詩詞不過小道,雲卿拜夫子為師,乃是要學那製藝之法,還望夫子千萬收下才好!”


    見他這般一臉認真的模樣,範仲淹眼角又瞥見籃子之中的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以及幹瘦肉條一眼,說道:“遠山兄這般說來,羞煞某家。這拜師之詞,休要再提。不過遠山兄有意貢舉,卻是好事一件。不如這樣,河南先生與某家皆與遠山兄交厚,我等經常切磋切磋那策論製藝也好。”


    之後,無論柳雲卿百般言說,範仲淹始終不為所動,也就隻等如此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府相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皓月蒹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皓月蒹葭並收藏兩府相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