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潞州的路上,那一場並不高明的刺殺,其實就是段凝的孤注一擲。


    他知道,得罪了葛從周,而且沒能借軍械走私案搞掉那個老家夥,等待自己的必然是無窮無盡的報複。


    能怎麽辦呢?


    隻能是再鋌而走險,製造一場刺殺,把屎盆子往葛從周腦袋上扣。隻要陛下有那麽一點點的疑心,自己有機會去喊冤叫屈,讓陛下對葛從周從懷疑到提防,最終動搖那老家夥再軍中的地位。


    可段凝還是低估了自己的皇帝。


    朱溫對自己手下這一將一帥的了解,遠勝他們對自己的了解。


    葛從周不是做這種事的人,即便做了,也有一百種方法讓別人聯係不到他身上。


    段凝?很不幸,朱溫覺得這種並不高明的苦肉計正好是段凝在當下這種困境裏最有可能采取的手段。


    段凝到軍中之後,從前線諸將的反應中看出了端倪。那還等什麽?趕緊跑吧,總不能等朝廷的欽使來押解迴京吧。


    雖然楊師厚的軍中守衛森嚴,但段凝好歹也在軍中經營多年,一兩個隱藏的死黨還是有的,經過一番籌劃,總算是神不知鬼不覺從軍中逃走,一路匿影藏形,又迴到了汴梁。


    此時的汴梁,舉目皆敵。段凝有些後悔,但不是候會招惹了葛從周,而是後悔自己下手不夠狠,沒能一擊致命,以至於後患無窮。這個時候,僅憑借自家妹子的枕邊風怕是打動不了皇上了。皇上也許會容忍臣子不和,掐架,甚至你死我活。但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玩這種小把戲企圖蒙騙他。


    這個時候,段凝需要一張更有力的護身符。


    最好是一位皇子的庇護。


    朱友文不用考慮,那小子一直不陰不晴,這迴陛下還欽點他查刺殺案,去找他求庇護,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朱友貞?那個毛頭小子?更加指望不上。


    相比之下,那位庶出的朱友珪殿下似乎更合適。


    別的皇子一定會拒絕段凝,因為怕擔上結黨的罪名。但朱友珪不怕,因為以他暴躁的性格和奇差的人緣,若說結黨,就連刻薄多疑的朱溫都不會放在心上。


    朱友珪雖然脾氣差人緣差,但畢竟不傻,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隻要他對自己的未來還有一絲絲野心,就不會拒絕段凝的善意。


    這便有了今日暗室的深談。


    自今日起,段凝便是朱友珪殿下的良師益友了,誰要是想動段凝,就得先看看殿下的臉色。


    在這個世道上,人還是要有個依靠的。過去,段凝是皇帝妃子的哥哥,但這層關係似乎並不牢靠,關鍵時刻,並不能保命。相比之下,做某位皇子的死黨,性命似乎便多了一層保障。當然,若是這位皇子遭殃,段凝自然也就沒了指望。不過那都是後話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將近處這樁官司了了,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當天下午,朱友珪帶了三分酒意去找了朱溫,一番撒潑打滾,終於換來朱溫一句“讓段凝滾進來見朕”,這便是答應開恩了。朱友珪興高采烈出了宮,段凝得了好消息,當夜便赤著上身背著荊條到宮門外請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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