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策依舊麵色不變:“屬下不敢。”


    楊師厚似乎早就習慣了他這麽一副說好聽了是處變不驚說難聽了就是滾刀肉的性格,收斂了怒意,道:“敢不敢不重要,反正你都做出來了。我知道,這個時候你不出頭,以後不好服眾。但是我要告訴你,凡事有一得必有一失。你若是這輩子就想做個銀槍效節都的中郎將,我便如你所願,饒了楊少傑這一迴。可你若是以後也想督領一軍獨當一麵,你這點小小的義氣,可是萬萬要不得的。”


    楊遠策的麵色終於變了。


    他不是傻子,早在白天銀槍效節都得兄弟們竊竊私語得時候,他便嚴厲地出言製止過。古往今來,為將為帥者,最忌諱的便是“猜疑”二字。段凝到軍前來,來得蹊蹺,楊師厚人老成就,豈會不浮想聯翩?若是再被手下人鼓動,搞不好就要鬧出一場兵變。身為銀槍效節都得中郎將,他自然有責任熄滅眾人得議論。


    但銀槍效節都中都是些什麽人?簡單地概括就是三個字:不好惹。要麽是潁川楊氏宗親晚輩,要麽是萬劍穀出來的弟子,至不濟也是楊氏的姻親、世交、故舊。仔細論起來,楊遠策也不是楊氏嫡派,能夠統領銀槍效節都,靠的是二十多年刀頭舔血的悍勇和忠心。但在戰場之外,也不好對這些少爺兵管束太多。故而方才楊少傑在一眾校尉的慫恿下去試探楊師厚的心意,楊遠策也隻能抱著膀子看熱鬧。及至後來聽說楊師厚問及“都是誰在傳閑話”,他便意識到自己不能裝聾作啞了。


    對楊師厚的這一番話,楊遠策更是明白:無論自己是替楊少傑求了情還是分擔了這頓軍棍,銀槍效節都的兄弟都會覺得自己夠義氣,以後會更加膺服。但這麽一來,自己“縱容屬下妄議朝政”的名聲就算是坐實了。以這般心性,豈是做大將的材料?


    楊遠策稍作猶豫,便道:“既然代價這麽大,那我索性也不扭捏了,您就饒了少傑這一迴,反正我也不求以後怎樣,隻要能跟在大帥您身邊,哪怕是繼續牽馬,我也幹。”


    這個迴答,楊師厚並不意外。畢竟是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屬下,說句粗話,楊遠策一撅屁股,楊師厚就知道他想啦什麽屎。一指地上的瓦煲,道:“撿起來,湯雖然撒了,肉還能吃。給你做宵夜吧。”


    楊遠策嘴一咧,行了個禮,抱起瓦煲退了出去。


    楊師厚盯著門簾,又有些怔忡。


    銀槍效節都中的這幫小子,似乎越來越是大膽了。難道自己一隻對他們過於驕縱了?


    可是在這個世道,誰對自家的子弟兵不偏愛幾分呢?若不是有這支兩千人的親軍在,自己又豈能在朱溫手下如狼似虎的各路諸侯中間站穩腳跟,還穩坐了一方藩帥的位子?


    這些畢竟都是家務事,楊師厚用拳頭揉了揉額角,目光迴到桌案上的一摞文書上。


    大郎君朱友文的那封公函,才是眼下最頭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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