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時樂迴到衙門,好半晌才將身上的酸麻感盡數祛除。他知道,對方這是手下留情了,而且留了很大的情。事前他不是沒打探過過,坊間都說那位客卿的修為有可能在入微以上。他其實是有三分不信的——才多大年紀,能練到這個境界?除非一些世家大族的嫡派子孫,或者名門大派精心培養的好苗子,從小用無數靈丹妙藥堆出來,各路名師一起上陣,耗費了無數心血財力才能打造出這麽一位年輕高手。可要真是這樣一位天之驕子,又怎會自降身份,來摻和漕幫的家務事?


    漕幫雖說規模不小,財力雄厚,可終究隻是個幫會。不要看他們在洛陽也是混得花團錦簇,可要是惹惱了朝廷,不用別人出手,一個都緝捕司就能將他們連根拔起。


    那些市井粗人,隻知道這位客卿武藝高強,卻沒有人意識到武藝高強到這等地步,意味著什麽。


    嚴時樂挨了這一掌,已然確信漕幫的大客卿是實打實的入微境界高手。那麽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了——他究竟是什麽人,摻和漕幫事務到底有什麽目的?


    什麽出身於隴西雲林穀,什麽徐雲龍,他自報家門的那些話,嚴時樂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他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天下間有能力培養出此等高手的門庭,不出十個之數。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三絕宮、萬劍穀、蜀中柳家這些聲威赫赫的地方,嶽瀆書院文武兼修,也不是沒可能。不過再仔細想想,蜀中柳家似乎可以排除。柳家向來與大梁朝廷關係甚好,柳氏子弟多有在大梁朝中、軍中效力的。那人若是柳家子弟,在洛陽大可不必這麽藏頭露尾。


    萬劍穀呢?雖說萬劍穀的老祖宗楊師載和大梁軍中大將楊師厚氏親兄弟,可朝中始終隱隱有些傳聞,說楊師載如何如何。都緝捕司專一捕捉這些隱秘之事,嚴時樂並非完全沒有耳聞。所以,萬劍穀是有嫌疑的。


    可氣的是,自己拚著挨了一掌,卻並未試出來對方的武功路數——連對方擅長什麽兵器都不知道。要是對方身邊帶了把劍,是不是萬劍穀的嫌疑就更大了?


    嚴時樂有心去找師叔董延年稟報一下今日之時——其實按照都緝捕司的規矩,董延年是掌刑,嚴時樂並不歸屬他直接統轄。但人家是師叔侄,有事自然第一個想到自家人。


    可惜董延年此刻並不在洛陽。


    大梁皇帝這些天也在忙活遷都的事,上萬名工匠、民夫已經從洛陽派到了汴梁,都緝捕司自然也是忙得夠嗆。作為掌刑,董延年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迴洛陽了。


    但是思來想去,嚴時樂決定還是先向師叔求證一下這人的來路。至於他自己的頂頭上司,洛陽緝捕司的緝捕使陸誌遠,那廝成日裏一副陰沉沉的摸樣,從來沒有笑模樣兒。據說吃相難看得很,好幾次手底下的小掌事辦的案子,報了上去,全成了陸緝捕使自己的功勞。一個做老大的,無德無威,誰會真心服他?誰知道這次會不會和自己搶功勞,這事兒還是先不告訴他了。


    思量停當,嚴時樂將今日之事寫了個節略,拿個竹筒封了,派手下連夜去了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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