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此事麽···我倒是略有耳聞···”聽完李存勖故作淡定的陳述,老王爺錢鏐用一種的的確確很淡定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李存勖一怔。


    他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編了無數個“偶然”、“意外”,這才“僥幸”探知南漕與天行苑有勾結。結果人家錢王爺說,略有耳聞。


    說是略有耳聞,但李存勖看錢王爺的神『色』,應該是知之甚詳才對。


    “當年屠帥孫儒已經是天下公敵,如今天行苑正是孫儒殘部,他們處心積慮在淮南、吳越一帶興風作浪,其用意不言自明。王爺難道就聽之任之?”李存勖很是不解。


    錢王爺笑道:“當年孫儒在的時候,都沒能翻過天去,如今他已經故去多年,僅剩下一個兒子和一幫老弱殘兵,難道就能讓江南乾坤變『色』?賢侄,你是不是過慮了?”


    李存勖忙道:“咱們先不管天行苑能不能讓乾坤變『色』,就隻說南漕,他們不是不知道當年孫儒的惡行,如今他們既然和天行苑穿了一條褲子,您怎麽也不予追究呢?”


    錢王爺咂咂嘴:“我活了這麽一把歲數,大道理不敢說知道多少,小道理麽,倒是有幾條存在心裏。今日我便告訴你一條,你要是覺得受用呢,就留著。要是覺得我老糊塗了,就當我沒說。”


    李存勖心道,有屁快放,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麵上自然恭恭敬敬:“小侄恭聆王爺訓導。”


    錢王爺一字一頓地說道:“清水池塘不養魚。”看看李存勖的反應,繼續道:“莫說南漕與天行苑的那點小小勾當,就是他私底下倒賣兵器、馬匹,給我治下大大小小的官兒送美女珠寶,這些事兒,我若是一絲一毫都不知曉,那我可真是老糊塗了。但有些事兒,不是不該管,而是不能管。至少,現在不能管。”


    李存勖接口道:“要是放到官麵上,他做的這些事情,隨便哪一件拎出來,都夠把他扔到牢裏蹲個十年八年的。”


    錢王爺道:“對啊,不隻是他,那些護著他的官兒,也都該一個個扒了官衣,趕迴家去種地。可是你仔細想想,這些年來收南漕錢最多的是誰?不是別人,正是王府啊。”


    李存勖笑道:“您是吳越的擎天玉柱,宋伯符托庇於王府,有些孝敬是應該的。”


    錢王爺道:“這就像是一大家子過日子,混的好的那一房,時常給家裏帶迴來點奇珍異寶,又能翻修房子。那麽他在外麵即便有些不檢點,家裏做長輩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存勖心道,這倒是天下做長輩的通病。晚輩隻要有出息,『性』子胡鬧一些也是無傷大雅的。


    錢王爺繼續道:“自唐末離『亂』以來,天下已經禮崩樂壞。若要拿大唐盛世時的法度去衡量現在的世道人心,大家夥就都不要活了,各自尋一根腰帶吊死便了。尤其在吳越諸州,大家能夠各安其位,百姓能有一口安樂茶飯,我便知足。至於天行苑如何,南漕如何,將來自有聖君明主發落。古人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我這個小小吳越王要是一怒,沒有幾萬條人命填上,怕是也不好收拾。所以,我,不能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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