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漕偃旗息鼓後,金陵的街麵上呈現出一股詭異的氣氛。


    守軍和差役還在抓緊搜拿“殺害漕幫胡長老”的天行苑匪人,可苦主卻消失不見了,街頭巷尾難免議論紛紛。當然,僅限於議論而已,沒有誰會真的不知好歹,跑去刺史府打聽為什麽南漕主事的人都消失了。


    在這種情形下,雖然南漕沒有正式張榜說關門歇業,但大多數買賣其實已經停了下來,一時間金陵各處的碼頭冷清了不少,成堆的貨物積壓在船上無法轉運。


    但也有些買賣是不能說停就停下來的。


    天星寶局是南漕旗下產業,金陵城排得進前五的賭場。這兩日幫中得力的人手都莫名其妙失了蹤,寶局二掌櫃不知究竟,也不敢貿然關門歇業。突然歇業,人氣上的損失可不是一時半會能拉的迴來的。


    這一日午後,進來兩位生麵孔的客人。


    天星寶局名聲在外,許多來金陵做生意的客商閑來無事時都會來賭上兩把,試試手氣。因此夥計對兩張生麵孔並不趕到意外,很是熱情地請到外廳,讓兩位客人先旁觀片刻,對哪桌有興趣,就上哪桌。


    誰知兩位客人對外廳散台竟是不屑一顧,其中一人盛氣淩人地說道:“大爺可不是第一次來金陵,少拿這些小場麵來搪塞。誰稀罕和這些窮酸賭這幾個散碎銅錢,趕緊引大爺去內廳才是正經。”


    這話說得傷眾,加上嗓門又大,引得臨近幾桌不少人側目而視。


    夥計趕緊將兩人帶到僻靜處,陪著笑道:“小的眼拙,不知二位爺是老客。隻是小號有規矩,進內廳的,都是熟客,要不就是攜有重金,在外麵不方便···”


    那人斜乜了夥計一眼:“不就是怕咱們沒本錢嗎?狗眼看人低。你瞧瞧這些,夠不夠進你家內廳的?”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掏出一遝飛錢晃了晃。


    夥計眼尖,一眼看出是金陵大商號通海櫃坊當萬錢十足通兌的飛錢,比官府的飛錢還要有信譽。這一遝少說也有二十張,那就是二十萬錢,怎麽著也夠在內廳盤桓幾日了。見是大主顧,立時笑容更加和煦,連連打躬作揖說“小人這雙眼睛真該挖了去喂狗,居然不識貴客”,一麵引著兩人從後麵角門出了大廳,繞環廊來到了一扇朱漆大門前。


    門前站著兩名挺胸凸肚的壯漢,夥計遠遠地使了個眼色,兩名壯漢臉上的橫肉也堆積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恭恭敬敬推開門,請兩位貴客進去。


    夥計自然是沒有資格進去的,在門前深深施了一禮,伸出手既像是做了個請貴客入內的手勢,又像是討要賞錢。先前說話那人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另一人搖頭笑笑,經過夥計的時候在他手裏放了一串通寶錢。


    內廳自然遠非外麵烏煙瘴氣的大廳可比,幾重帷帳後麵,放置著三張圓桌。每張圓桌中間都隔了兩丈以上的距離,確保每桌客人不會被其他人打擾到。兩人掃視了一圈,立時有兩名婢女帶著一陣香風迎了上來。


    兩名婢女俱是身著輕紗,酥胸半露,衣袖隻到上臂,露出粉光致致兩截小臂;居然都沒有穿鞋,赤腳走在厚厚的地毯上,腳趾塗了豔紅的蔻丹,更添一份情致。


    一名婢女開口道:“郎君來得巧,可可兒是我們姐妹倆當值,這也是奴家的福緣。郎君若是不著急上桌,可先由奴家陪你品品茶,嚐嚐咱們金陵的船點,您看可好?”一口吳儂軟語,煞是悅耳動聽。


    兩位客人仍是注視著廳裏的三台圓桌,對身邊嬌俏可人的兩名婢女視若不見。先開口的那名婢女察言觀色,又試探著說道:“奴家賤名半夏,我這位妹妹喚作晚秋。不知兩位郎君高姓大名啊?”


    名為半夏的這名婢女,跟著的恰好是方才在外麵出示飛錢、言語倨傲的那人,聞聽半夏語聲殷切,這才低頭看了她一眼,道:“船點就不必了,先來壺好茶,我們兄弟潤潤嗓子,待會兒好有力氣說話。我們的身份來曆,你也不用費心打聽,我也不會與你實說。隻要伺候好了,賞錢是不會少了你的。”


    半夏聞言,知道這主顧不太好伺候,便乖巧地頷首施禮:“奴家理會得。”引著兩人款步走向大廳深處。


    兩位客人在一張紫色帷幔後麵的藤椅上坐定,麵前是一張整個樹根雕成的碩大茶海,不知是什麽木質,但有股淡淡香氣飄入鼻中,顯然也是名貴之物。茶海中整整齊齊擺著四隻楠竹茶筒,茶道六君子一應俱全,還有個小火爐,點著一圈蟹眼火。半夏跪坐在茶海旁,輕聲問道:“二位郎君,不知中意什麽茶?”


    倨傲客人仍有些漫不經心:“隨意吧。”


    另一人接口道:“聽說清明前的雨花茶不錯,這裏可有?”


    半夏笑道:“這位郎君一看就是行家。咱們這裏恰好就有今年清明前下來的上品雨花,滋味大是醇厚。”言畢,拿起一隻茶筒,輕輕掀開竹蓋,舉到那客人麵前。那客人低頭聞了聞,滿意地點點頭。半夏麻利拎起一隻陶壺放在火爐上,擺開茶盞、沏杯,清洗茶具。片刻間壺中水已沸了,半夏取下陶壺,待水溫稍稍降下,將茶葉傾出少許在沏杯之中,拎壺洗葉,而後倒掉茶湯。隻是這第一泡,就已經清香撲鼻。第二泡稍稍停頓片刻,茶色碧綠,香氣清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半夏與晚秋各擎起一隻茶盞,送到兩位客人口邊。兩人不約而同伸手去接,兩婢女卻同時將手往迴縮了縮。客人會意,微微張口,婢女輕巧地將微燙的茶水喂到兩位客人口中。


    雖然微微燙口,但一口吞下之後,唇齒留香,餘味悠長。即便是那倨傲客人,看眼神也是滿意的。


    每人品了兩三杯茶,兩名婢女陪著說些金陵的風土人情。其中大半時間倒是半夏在說話,那名叫晚秋的婢女似乎內向些,隻是跪坐著偎依在另一位客人身邊,不時答上一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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