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喜床邊坐了下來,揉了揉她那被沉重的鳳冠壓的通紅的額角,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裏,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一時間光華無邊。


    而扶桑由著他將自己抱在腿上,耳畔垂下來的細細流蘇金光瀲灩更顯得她的眼眸流光溢彩——這雙亮晶晶的眸子,正愣愣地將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子裝進去。


    “當日夫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能許夫人地久天長。”


    “原來如此。”


    其實本來,這救命之恩是算不到她頭上的——如果不是他當日在山腳下替夢曰解決一條毒蛇的時候,自己給自己換來了夢曰的免死梅花佩,可能他就要死在他這救命恩人的手裏了。


    正所謂造化弄人,饒他一命的時候夢曰和扶桑不知道他是誰,今日他也不知他這一腔真心換來的是引狼入室。


    兩年前,她於鬼山梅嶺初見他,她隻當他是被仇家追殺的公子,他也隻當她是不知世事的姑娘。


    當年的故事其實並沒有停在扶桑的那句自我介紹。


    那沒有講完的後續是扶桑說完“鬼山梅嶺,扶桑。”這句話的時候,他身子一矮,便倒在血泊之中,速度之快堪比碰瓷。


    扶桑眉頭一皺,迴頭查看——果不其然,那些僵屍們的兵刃上,早塗了毒。


    扶桑本著師門一貫倡導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將他帶到山腰的小石屋——平日給離煜師徒暫住的地方。


    彼時他右臂傷口不淺,血流不止,且毒物已入經脈。扶桑情急之下,隻好封了他心神五感,將毒逆著他的經脈吸出。後來她將此事告知師父夢曰後,夢曰也同意她將他醫好——這件事從側邊證實了他那句“不取我性命”所言非虛。


    於是,他在石屋養了九天,她終於將他的毒全清了,成了他的恩人。若早知她父親商何是她的殺父仇人,殺母仇人,她絕不救他。


    殺他父王已有所虧欠,救他一命本該抵清,可他愛她,她便又欠了他一份恩情。


    這份恩情,她還不了他。


    扶桑思來想去實在不知她該如何償還他對她的好,隻是一味順著他,由著他對自己百般寵愛,予他全部柔情。


    成親兩年,扶桑為他育有一子一女,長子取名且——是扶桑取的。她給的理由是前朝有名勇武的將軍名叫且,她希望他們兩個的兒子也能像那位將軍一樣名揚四方。小妹取名燦,是盛良取的,他說自己的寶貝女兒能像她的母妃一樣,如傳說中的扶桑樹般光華燦爛。


    她沒有告訴他,這世上是真有一棵扶桑的,就是傳說中那金葉紅枝的樣子。


    但她也從未忘記。


    商燦剛出生那會兒正值盛夏,商千善叫人把一整套桌椅床榻搬到王府裏那片荷花池中央的八角涼亭裏,給她納涼,她自己又安排人在亭子四周垂下冰絲簾幔。


    離煜曾趁著進王府向她賀喜的機會問過她:“四公子善真心待你,你可覺得是緣?”


    彼時她懶洋洋地躺在那亭子裏與他隔了一扇青紗屏風,手執羅扇,輕輕扇著風,臉上的表情悵然若失,良久才道:“世人常言遇見不問劫緣,你又何必問我?”


    離煜隔著屏風,深深地看著她,“我隻是怕你後悔。”


    “事到如今,我還有退路嗎?”她自鎏金梅木小塌上直起身,拖著帶有丈許長裙擺的華麗宮裝,繞過屏風到他麵前,眸中盡是燎原之火,“商何已是我掌中玩物,離將軍,該你出場了。”


    離煜沒說話,一眨眼消失在她麵前——而她眸子裏的火苗也隨著離煜的離去熄滅。


    她出神地望著亭外滿池蓮花,輕歎:“盛良,終是我對不住你。”


    華夏離家滿門忠烈,離煜,她之前從不知他是華夏的上將軍。直到她成親的第二日他找上她道,“扶桑,師父讓我助你弑君。”


    夢曰曾寫信問候她的近況,洋洋灑灑好幾頁紙總結起來的意思大概就是:“若是不忍,停手也罷。”


    她看過以後將信毀屍滅跡,隻迴了夢曰一句:“師父,我想看一眼那棵扶桑。”


    拜扶桑所賜,商何的身體每況愈下,隨之商千善也漸漸不再悠閑。


    我知道接下來的劇情裏該設計一段手足相殘的王位角逐了。


    隻是我突然有些奇怪,扶桑的心法造詣舉世無雙,華夏王宮裏誰也不可能察覺到她在商何身上動的手腳。而經她的一番設計,商何現在的陽壽顯然已經不足三個月,以至於即便商何現在就死過去,對於華夏王庭來講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所以究竟為什麽她個一向孝敬公婆的四兒媳婦最後被扯上了弑君的罪名?到底是哪裏出現紕漏了?


    一日,扶桑伏在商千善的懷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盛良,我助你上王位,你說好不好?”


    她還是喜歡叫他盛良,叫那個他親口告訴她,卻好像從不為人知的名字。


    他翻身將她壓倒在身下,“不好,這是男人的事。”


    “那我一天也沒什麽事了啊。”她悄悄攥了攥拳頭,斟酌著說了句謊話。


    “怎麽沒有?再努力給我們燦兒生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啊!”他說著已經開始付諸行動。她卻“怒”了,“上次生燦兒的時候你就是這麽說的!”


    他十分得意,“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你夠了……”話沒說完扶桑已經被封了嘴,之後又是抵死纏綿。


    我心裏有些唏噓,如果沒有上一輩人的那些家仇國恨,這兩個小年輕兒就這樣過自己膩膩歪歪的小日子該有多好。不過這終究隻是我一個美好的想象而已……而且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她會被牽扯到商何之死這件事中。


    因為第二天,扶桑光明正大地獨自一人來到商何寢宮,還屏退了商何宮裏的所有宮人。


    當然,她是借了商何的魂魄發號施令——她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將他三魂七魄完完全全地控製住了。


    華夏王中以殺伐果斷著名的商何,已成了這丫頭手心裏的一個活死人。


    盛良曾對她說若他即位,他會立即迎娶她做王後,到那時江山就是她的聘禮。


    可她注定無法等到那一天了。


    因為今天她來,是送他的父王下地獄。


    “商何。”她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大殿,有些莫名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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