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師父口中,十六年來第一次聽到關於她父親的事。


    靳仇是個孤兒,十歲時被扶桑古國著名的夢氏家主收留,跟隨家中子弟一同修學,同大她兩歲的夢家少主,也就是扶桑的父親最合得來。


    此後十年,兩人在夢家過了好一段風平浪靜、弄床繞青梅的日子。


    講到這裏,靳仇忽地笑了,笑得像數千年前那個著名的狐狸精道:“扶桑,師父叫什麽名字?”


    “師父叫靳仇啊。”她不明所以。


    “錯了,師父可不叫這個。”靳仇摸了摸她的頭,“這是你娘親的名字,師傅借用了而已。師父叫夢曰,你可聽過?”


    案上的檀香煙霧隨著她這句話抖了一抖。


    扶桑驚呆了,夢曰,這個名字,真是舉世皆知。


    夢曰,華夏王妃,大王最寵幸的美人,扶桑國夢家養女,夢家夢且之師妹。十六年前夢且刺殺華夏王商何失敗身死後,夢曰也人間蒸發。


    從夢曰口中,她終於完整的知曉了十六年前的華夏王宮裏發生的那段驚天動地的故事。


    這話還要從十七年前說起,那年夢曰嫁給了華夏離家長子東城,誕下子且。


    然而秀恩愛死得快,第二年離東城作為戰士死於戰場,死於華夏與扶桑的戰亂之中。更慘的是,華夏王商何看上了剛剛守寡的夢曰,不顧做忠臣多年的離東城屍骨未寒,便將夢曰強行納入後宮。


    同年,扶桑的父親夢且與母親靳仇在夢家拜了天地。


    第三年,靳仇在夢家生下了她,這時她父親受扶桑王的命令,入華夏王宮行刺。


    而眾所周知,那場刺殺之後夢且身死,夢曰失蹤。


    而這段故事的內幕就是夢曰並非失蹤,而是在夢且的安排下逃出了華夏王宮,而後她直奔鬼山竹峰——從前離東城與她的家。


    因為夢且告訴她子且被離東城的妹妹離歆收養了,就在竹峰。


    再後來,靳仇母女二人的安危受到了威脅,為了讓扶桑平安長大,靳仇拚死將她送到鬼山。


    靳仇也死了,死在華夏禁軍的兵刃叢中。


    “所以,我父親,是夢且?”扶桑的聲音裏滿滿地都是難以置信。


    “是,天下第一心法宗師,扶桑國國師,夢且。”夢曰看向她,“你學心法天資聰穎,大多是隨了師兄。子且,他的名字便是為了紀念師兄。而你,扶桑,你姓夢,不姓靳。”


    “子且與你像,大概是因為師兄取了他的一縷魂魄,佑他長安。”


    “師父要走了,去給師兄,師嫂,東城,給我扶桑烈士報仇。我不想你一世都糊塗。”夢曰笑笑,仍是當年的風韻。


    “師父,你一直不讓我嫁到華夏皇宮,就是因為這個嗎?”扶桑望著夢曰輕聲問。


    自兩年前,華夏兗朝四公子商千善下重聘,求扶桑為妻,夢曰始終不曾答應。就這樣,山腳下的小村落靠著她兩年來的聘禮,已逐步發展成為人丁興旺的扶桑城。子且還說扶桑已經是個富婆,將是全天下最經商頭腦的女子——因為我已經創造了一座城。


    扶桑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夢曰迴答。


    於是那是還頗有活力,顯得有些稚嫩和傲氣的扶桑施施然地站起身,向夢曰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既如此,便不勞師父了。”


    我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她雙親皆死於商何之手,血海深仇其能讓養育她多年的師父代報?就算弑君,也該是她來。更何況其實她還有點私心,不想子且和她一樣,成為孤寡之人。


    整整十六年,她終於找到了活著意義的所在。所以她第一次穿上白色以外的顏色——最耀眼的紅,濃妝豔抹,坐進了喜轎,離開了養她九年的梅嶺。


    走前,子且紅了眼,發了瘋似的攔著她。那時的子且身板要比幾十年後瘦小一些,撒起潑打起滾來看上去就像個地痞流氓,完全沒有將軍之子的樣兒。憑他那時的心法造詣,早攔不住她,可她不願與他動手,隻聽任他死死抱住她,決絕道:


    “子且,你攔不住我離開,就像當初你不能改變我的到來。”


    而離煜,仍用他一貫深邃的目光看著她,而扶桑一點都不奇怪了。


    那是洞悉一切的眼神,十多年前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良辰吉日,盛筵美酒,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盍宮喜樂,是她與商家四公子千善洞房花燭。


    年前,商千善自鬼山腳下,從夢曰手中將她帶走。隔著火紅喜帕,她看不見她這位夫君的模樣,隻知道有人將她打橫抱起,在她耳邊輕輕許諾:


    “扶桑,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那聲音十分好聽,略有些熟悉,仿佛九天之上最美的琴音。不過她沒有絲毫的心動,隻是應了一聲“好”,然後在心裏盛了一絲歉意。


    對不起,嫁給你,隻是為了殺你父王。


    圓月高升,華燈初上——


    寂寂華居,紅燭長燃——


    喜房的門被推開,桌子上的紅桌錦被夜風卷起,也有些吹動了扶桑層層疊疊的赤金喜服和她麵前擋著的紅幔。


    同時,隨著這夜風進來的是身上略帶了酒氣的新郎官,不過這位新郎官雖然臉上的酒色有些過分,可腳步聲聽起來依然穩健。


    扶桑的心裏想:看來她這夫君的酒量很好。


    他屏退了喜娘,自取金秤砣挑起她的四角墜著流蘇的喜帕。


    雲鬢高盤的她微微抬起頭,從他驚豔的目光中看到了詫異的自己。


    扶桑心裏想的是: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麽他這兩年來這麽執著,又如此深情。


    而我看著那雙深情的眼睛,真是有些好奇幾年之後,他是怎麽狠下心把她從他身邊趕走的……


    早在他來鬼山求親的第一天我就明白了這裏頭的緣由,所謂旁觀者清——因我知道這二人最後的結局,所以從他來鬼山以兗朝四公子的名義來求娶扶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這件事的中間肯定還有故事,隻是我沒想到在扶桑把他爹殺了這事之前還有這麽深的家仇國恨。


    “在下京兆盛良,不知姑娘芳名?”他身著正紅鴉金龍鳳喜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如當日俊美無儔,隻是眸子更加深沉了,而現在那靜幽幽的眸子裏鋪天蓋地的都是扶桑的影子。


    扶桑攥緊了手裏的金鑲玉如意,看了千善半晌,啞著嗓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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