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山這邊玩了兩天,便迴去蕉共鎮上,走時每人手裏都帶著幾盒好茶。


    至於那農戶家中的各種後續,則被柳棲雁這個不負責任的樓主扔給了自家下屬,然後他便頂著一幹人的怨念,拉著心上人一起遊山玩水去了。


    倒是慕長雲對此略有些愧疚。


    原本對方就是衝著慕家來的,柳棲雁為了自己無辜卷入便罷了,畢竟二人兩情相悅,本該互為依靠,可雲曦樓卻是沒有來幫助自己的義務的。


    但柳棲雁既然這般無所謂的樣子,他也不好多說什麽,歉意地向人點頭致禮,便也跟著離去了。


    誰料到,隻是這麽個小動作,竟招來了這些下屬巨大的好感。


    “樓主找的出嫁對象人真好!”


    “對啊,他剛才居然還跟我說‘勞煩’!好感動!”


    “等樓主嫁出去了,有人管著他,咱們就解脫了!”


    “難怪東樓那群家夥最近那麽開心,這麽大的好事兒都不告訴咱們!”


    “之前趙小四不是說,樓主沒戲了嗎?”


    “那咋行?!樓主真這麽差?難道咱們整個雲曦樓當陪嫁都彌補不了麽?”


    “哎,大家夥兒都加把勁,一定要把人留住了!”


    “對啊,對啊,好好表現!”


    “……”


    幸好慕長雲跟著走了沒聽見,不然真不知道該對此做何表情。


    兩個男子相戀並不是那麽尋常的事,你們這群下屬這麽歡天喜地想把自家樓主打包送出去,真的好嗎?


    柳棲雁沒骨頭似的靠著慕長雲坐在船篷裏,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揉了揉,終究還是打了個噴嚏。


    “可是著涼了?”


    “無事。”最多就是那群混賬在罵我,早就習慣啦,倒是他家長雲,這兩天沒事就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讓他有些疑惑,“長雲適才又在想什麽?”


    慕長雲這幾天有些鑽牛角尖,總是拚命在想上輩子被滅門的那些個小勢力,但就是想不起來!


    “武林中,如這緲崆山門般的勢力有多少?”


    “這種小勢力,幾乎遍布雲國,數不勝數。你家千蒼海上的千葉門,也是同類的。”


    所以,想列張單子出來幫助迴憶也沒指望了……


    突然想到身邊這人曾自稱“過目不忘”啊,嗬嗬,拳頭又有點癢怎麽辦。


    果然,嫉妒這東西,都是對比產生的。


    “若是這類門派勢力被人滅了,你能得到消息麽?”


    柳棲雁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這些門派,基本同一些村落區分不大,有些規模甚至比不上一個小村子,大都地處偏僻貧瘠,武林中許多人並不對之認同,而隻是將之當成一些會武的普通民戶。”


    “所以,若是這類勢力出了事,也不會引起關注?”


    “不錯。”


    “難怪……”難怪上輩子這些勢力被滅了那麽許多,卻無人知曉,直到會盟時被故意捅出來,才讓人驚覺,竟是死了那麽多人!


    慕長雲有些想不通,這般毫無實力的小勢力,蒼家和行止山莊這樣的龐然大物,便是上門去直接搶,對方怕是也不敢多說半個不字,又何必非要滅人滿門,妄造殺孽?莫非武林中真是這般弱肉強食,毫無道理可講麽?


    而如同帆城邱家與千湖郡範家這樣的中等勢力,若是突然被滅必然引人注意,所以才隻是使個絆子,把屏風騙走麽?


    這麽一想,慕長雲對這些人更是厭惡,心中不快,麵上便淡淡的。


    旁邊柳棲雁還等著他繼續說,結果說了一半就沒聲了,疑惑抬頭,隻見心上人一臉神遊物外,不甚歡喜的模樣,頓覺內傷。


    和心悅之人在一起,難道不該是時時想著對方,恨不能多說幾句的麽?為何自家長雲卻是這個樣子?莫非真是自己魅力不夠?


    柳棲雁表示,不開心。


    於是兩人都沒有什麽遊湖的興致,很快,小舟便直達了蕉共鎮西渡口,而慕思歸與池天蘊的船,卻早不知遊到哪去了。


    鎮上依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兩人一路邊走邊逛,倒也尋著些有趣的物事買下。待迴到東街食鋪時,之前送去拚粘的碎屏風,已被送迴來了。


    修複做得十分小心,精美的芳花岩雕屏風立在桌上,其石身上的碎紋幾不可見。


    慕玄霄自屏風送迴來後,便繞著打轉,仔細研究其上的紋路,看著那些半鏤空的雕紋,他心中總有種感覺,卻一直抓不住,隻能幹著急。


    見到慕長雲走進來,他連忙招了招手,道:“雲兒一起來看看,我總覺得這邊上的半鏤紋有些奇怪,卻又想不出怪在哪兒。”


    慕長雲聞言,便幾步湊上去一起看,順手就拉著柳棲雁一起。


    原本正在想著該拿今天買的哪件東西當禮物,送給心上人討歡心,好讓他多看自己幾眼的柳棲雁,被拽住的時候還愣了愣,走過幾步,才反應過來,瞧著前麵自顧自走的慕長雲,轉而看向自己腕上那隻白皙的手,咧開了一個特別沒風範的傻笑。


    對此,慕長雲完全沒有注意到,滿心都在緊張那屏風。倒是直起身捶了捶老腰的慕玄霄恰好看到,略奇怪地瞧了柳棲雁好幾眼。


    而慕長雲此時也發現了石屏風上紋路有些奇特。


    修複後的屏風擺件,是一座折屏,做工十分精巧,如同真實的屏風一般,可以折疊展開。慕玄霄見屏扇上的屏芯雕刻並無特殊之處,便又研究起了屏芯周圍的那些小紋路,結果發現了一些端倪。


    這些紋路有些直接鏤空屏扇,有些則在石中產生奇怪的轉折與角度,有些直接沒入屏芯中,與雕刻的繪畫融為一體,還有一些則半鏤空後留下薄薄的透光層,而他之前小心地試了幾次,將之折成一個比較少見的角度後,發現相互隔開的屏扇上的紋路,卻是可以連接起來,隻是不知是由於屏風不全還是看法不對的緣故,並不能猜透這些紋路的來曆。


    慕玄霄將這些奇怪之處指出後,便退開了半步,讓慕長雲好看得仔細,轉頭看到自家侄孫與柳公子拉在一起的手,眯了眯眼,並未多說什麽,隻是麵色略有些凝重。


    看了半天,慕長雲覺得有些眼花,不由直起身,揉了揉額角,柳棲雁見狀,立刻狗腿地湊過去,用自己的雙手代替,為他揉按了起來。


    對此,慕長雲已經有些習慣了,並沒有太過注意,兩人的動作自然而然,反而讓在一旁旁觀後覺得不大對勁的慕玄霄,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


    慕長雲就著柳棲雁的手,有些舒服地閉了會眼養神,隨後剛睜開眼,便瞥到了窗邊透射而入的陽光,再看了看那屏風,心中一動,莫非?


    想到就做,他立刻小心將屏風放入一旁的托盤裏,然後舉著盤子,便向屋外走去。


    他將屏風放在地上後,抬頭望了望太陽的位置,便開始低頭擺弄,試了幾次不同的角度,感覺不甚清晰,便讓人找些深色的布料,平鋪於地麵,而後再將屏風放置上去。


    最初時,並沒有看見什麽特別的地方,慕長雲小心翼翼地轉動屏風的角度,折騰了一會兒,並沒有發生什麽。不過他並不氣餒,手中動作依然不停,又過了一會兒,陽光的角度又高了些,慕長雲在轉動時,忽然見到布料上的影子中,閃過了幾處亮點。


    “咦?”柳棲雁顯然也看見了,好奇之下,急忙湊上來細瞧,卻被慕長雲一掌拍開。


    “別擋著光線!”


    而後他試著往之前的角度迴轉過去,終於,地上的影子裏,出現了幾道斷斷續續的亮線。這些亮線都出現在同一麵屏扇上,卻完全讓人無法看懂。


    慕長雲想了想,迴頭對柳棲雁招了招手,待他過來後,示意他固定住這一扇,轉而開始試著調整其他屏扇的角度。


    柳棲雁一臉哀怨,手中不敢怠慢,心中卻是忍不住腹誹,剛才那一幕就是傳說中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完整版吧?!簡直心塞。


    陽光的角度變得很快,地麵上的亮線也變得愈發清晰起來,慕長雲手中動作不停,飛快地將剩餘幾麵屏扇擺對了角度,而後才示意柳棲雁鬆手。


    兩人站起身俯瞰,一時也看不出這些曲曲折折的線條所代表的含義。


    考慮到陽光的角度很快就會過去,慕長雲轉頭對柳棲雁道:“記得閣下曾言自己過目不忘,勞煩棲雁兄將這圖紋記下後畫出,在下這就去準備紙墨。”


    說完也不理會對方聞言後圓睜的雙目,便轉身離去了。


    柳棲雁來不及迴想自己到底是何時這般作死地跟慕長雲說過這話,便轉頭死死盯著地麵上的圖案,盡全力讓那些複雜無序的線條不會在自己腦中打結。


    過了片刻,太陽越升越高,地麵上的線條漸漸變淡,而後便消失不見,隻剩下單純的屏影,柳棲雁才猛地閉上了眼。


    慕玄霄本想說什麽,但見到對方的神色,也沒敢開口,生怕打斷了他的思路。


    雖說等太陽西落時還會有一次機會,但顯然眼前這人沒想起來這茬,迴想自己剛才見到的情景,叔祖頓時有些惡劣地想,還是讓他背吧!


    恰好此時,慕長雲將紙筆墨都在屋內桌上準備妥當,柳棲雁一個箭步衝去,提筆便開始將自己之前所見盡數默寫在了紙上。


    直到最後一筆收筆,他才緩緩出了口長氣。


    短短時間,就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


    心中默默提醒自己,下次千萬別在心上人麵前吹噓,這次隻是速記,下次誰知會如何……


    慕長雲拿起紙,將紙上未幹的墨跡吹幹,仔細看了看,心中滿意。


    “甚好,似無差錯,待未時將屏風反放,驗證一番即可。棲雁兄果然記憶卓絕,令人敬佩。”


    “哪裏哪裏,長雲謬讚!”柳棲雁麵上一派風輕雲淡,心中小人卻在跳舞。


    長雲居然稱讚我了!累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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