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北部荒原上,赤地千裏,寸草不生,六月三伏的日頭火球樣熱辣辣的懸在半空中,照得人睜不開眼,臨近中午,更是一時比一時像越燒越旺的火爐子一般。


    四野寂靜無聲,一片空曠……


    ……


    嗓子像著火一般的疼,胃也像正在被火燒的蟲子一樣扭曲痙攣著,身上沒有一絲絲的力氣,就像這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


    “好渴……好餓……”


    “好熱……”


    意識剛剛恢複了一些,沐雪的身體這強烈的不適感讓她十分痛苦。


    原來醉酒後是這樣的難受啊!


    ……不對啊,渴還說的過去,畢竟喝了那麽多白酒,可是為什麽會這麽熱?明明是大冬天不是嗎?而且怎麽會感覺那麽餓呢?晚上明明吃了很多啊!還擔心會一頓胖三斤呢!


    試試睜開眼睛看看,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麽也睜不開。


    身下是硌人的土地,手上抓起一層浮土,沐雪心中閃過重重疑惑:


    她為何會躺在這露天的土地上?難道是同學們的惡作劇?這烤爐般的溫度又是怎麽迴事?


    ……


    感覺有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了自己,沐雪掙紮的動了動腿……


    其中有一個溫柔的女聲驚唿:“呀!這個孩子還活著呢!”


    ……


    ……


    十天之後……


    沐雪從醒了之後就一直跟著石大娥一家往南而行。這一路上,也大概了解了現今這世事了。


    石大娥就是當初救她的女人,原住河北道相州安陽縣。三十四五歲,同行的還有她的父母石老頭和石老婦,以及一個十三歲的叫小強的男孩。


    小強不是他們家人,也是從路上撿來的和她一樣命運的路倒。


    作為某醫院的實習生,醫科大學五年才畢業,已經在醫院裏實習半年了,臘月二十八晚上,老師放了他們這批實習生的假,不用他們值班,開心的同學們,晚上在一起聚了個餐,準備第二天就各迴各家了,直鬧到了半夜才散,迴到了合租屋躺到床上困意來襲,準備先眯一會兒,再起來洗漱。


    沒想到一覺醒來,竟然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還真是日了狗了!


    這是個什麽地方呀!落後的古代,自己成了被棄於路邊的八九歲的女童,卻還給她來了個旱災!


    這是在考驗她的生存能力嗎?


    ……


    話說,自打去年太子遭貶,當年夏天就天下大旱,淮河為界,越往北方越是嚴重。朝野民間都道是因太子蒙冤,才會天降災禍,然倒底是鄉野繆談,豈能讓皇帝信服?


    誰料今年又是如此,從正月過後,整個中原地區就再沒有下過一場正兒八經的雨來。


    春耕無法進行,連旱糧都沒法存活,樹皮草根被吃的精光,多少樹木枯死,江河幹涸,簡直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傳說中的易子而食都漸漸不再是奇聞了……


    官府鼓勵民眾南遷,好減輕地方缺糧缺水的壓力,也能夠更好的保存大景國的人口。


    又大肆宣傳江南魚米之鄉,水源充足,即使幹旱,日子也會比中原地區好過,民眾紛紛決定南下逃荒。


    於是一場大規模的逃荒遷徙便開始了,老百姓們或輕裝上陣,一家獨行或拖家帶口,結伴而行……


    ……


    沐雪這幾日來未開口說過一句話,一來是對於醒來後的境地她難以接受,二來,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她也不敢亂說亂問。


    這些信息是她通過石家人與偶爾一次路遇的同鄉說話時聽來的。而那同鄉一家五口最小的也有十三四歲了,腳程可比她們這一幫老弱病殘快多了,早超到她們前頭去了。


    又聽說前麵有湖,她們一行五人加快了腳程終於在七日後,趕到了這裏。


    ……


    ……


    眼前的這個湖泊,曾經應該是個風景不錯的地方,沿岸有圍欄,還鋪了石子小路,種植著花草樹木……


    但看現在,不僅樹皮樹葉全部被剝光摘盡,地上的草都被連根扒了,隻餘下灰泡塵土的地麵,一片光禿禿實在吃不了的樹枝石欄石徑。


    水麵離高潮線足足有二裏路,麵積大概也隻有原來的十之一二了。


    幹涸開裂的湖床上無數深深淺淺已被曬幹的密集腳印,想必這一塊聖地般存在的湖泊也已救濟過無數的南下逃荒的人們。


    這一路行來,沐雪眼中看到路路節節官道邊都是倒屍和骷髏,這些死去的的人可能是餓死,但最終卻是因為缺水。


    人死之後,皆成為貓狗鼠蟻之食。也有的稍作掩埋,可依舊會被野狗們刨出來分食掉。


    自己若非遇上這石家,隻怕也是如此下場。


    一想到此,心中每每生出寒意,


    沐雪方知道,當初這石家人為救她給她吃的幹糧喝的水有多麽珍貴。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古代,那些細麵做的餅子,就算是在豐年裏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夠吃得起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背著的那點水,還能拿去救助他人……


    那是比珠寶黃金更貴重的水啊!


    ……


    他們到達這湖泊之時,剛是傍晚時分。


    這些日子,三伏天裏趕路,這每天要出多少汗?可隨身帶上的水,也就勉強省著夠喝而已。


    更是從未漿洗過,最多也就每到休息時,就著汗水往下搓泥垢,用石老頭的話說:洗個旱澡。


    現在一下子看到這麽多水,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啊!


    老的老小的小步履蹣跚無比歡欣的向著湖水奔去,奔至近前,才看到這湖邊上已經泡著大大小小幾十個男孩子了,見有人來,紛紛轉頭看向她們。


    見是幾個逃難的,首先露出鄙夷不屑之色,又紛紛叫嚷起來:“滾開,滾開,臭東西,不許到我們這邊來!”


    群情激憤,不停地拍打水麵,水花四濺而開。


    幾人愣愣的止了腳步……


    相互看看自己這一群人,個個風塵仆仆衣衫襤褸,也實在汙穢難聞的緊……唉!也難怪會遭人嫌棄。


    人離鄉賤啊!


    石家人何曾想不到這一點?內心裏不由得也自慚形穢,大家隻好向這群孩子相左的方向多走了一裏多地,直到互相都看不到對方才放心下到湖水裏。


    等到大家一頭紮進水裏,便什麽也顧不上了,先將自己一口氣灌了個飽再說。


    這些日子以來,這樣痛痛快快的喝水喝到飽,簡直就是一種奢望,也是每天的夢想。


    隻沐雪安安靜靜潛在水裏沒動。


    她這幾日都是靠空間泉水存活的,自是不稀罕這有些渾濁的湖水。


    雖說嫌這水髒,可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將泉水拿出來給大家喝……算了,講究衛生這種事情,還是等過上正常日子吧。


    先解決機體極度缺水的狀況再說……


    說到空間,這是和她穿越一樣讓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她隻在小說裏看過,以為和穿越一樣也是憑空杜撰而來,豈料有一朝,兩樣都讓她遇齊了。


    這空間裏和大多數的空間也差不多,兩間幹幹淨淨的茅草屋,一眼靈泉,放眼十來畝的空地,四周茫茫白霧為界,下邊一個接泉水的小石窠。


    隻是那泉眼極小,擠眼淚似的半日能滴出一滴就不錯了。那下麵大半人深水缸大小的一石窠靈水,也不知道是從哪年哪月就開始積攢起來的。


    ……


    大家都在埋頭喝水,故而沒有人注意她的與眾不同。等到再次抬起頭來。就看到她已經在清洗了。隻道她也已經提前喝飽了,所以也並沒多問。


    眾人喝過了癮,隻覺得酣暢舒坦,帶著滿足的微笑,也開始在水裏清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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