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陽子?”兩人聞言一愣,旋即臉色變得無比之震撼,甚至於驚駭無比,紛紛躬身作揖:“末學後進,拜見畫聖陸前輩。”


    百爍國之中文化薈萃,三教九流百花齊放,在大地之上深深紮根,浸染了一代又一代子民,修文之風尤為盛行。


    而在這其中,最為著名,也是勢力最為強盛者,無疑是儒釋道三家,這三家學派自曆史誕生之前,便在太行天大地上留下了無比璀璨的文明,道統深厚,遠非一代人力所能企及,名為學派,卻有聖地之實,實力強大,更於不在百爍國這等天下第一等強國之下,甚至於因為彼此學問自成體係,道統傳播天下,弟子遍布世間百國,滲透尤其之深,更無領土子民之負擔,是以孑然一身,無需百般顧及,所能綻放的力量猶在國家之上。


    這三家自誕生之始,以自身無比深厚之底蘊智慧,極大推動了太行天文明之發展,促進了一個又一個時代的到來,曆年曆代,不乏學問精深,實力通天者,偶有大家,更是各個時代的璀璨明星,對於太行天大有教化之功,是為正統,在子民心中,絕非巴圖神廟這等旁門左道可比。


    而這其中,道家講究無為而治,避世清修,追尋天地至理,以求長生之道。


    佛家更是以脫離苦海為教義,世間百態,紅塵萬丈,不過夢幻泡影,不值得流連。


    唯有儒家,以入世為念,輔佐君王,教化子民,維持天下穩定,推行仁政,其理念更為列國王廷所合,所以受到極力推崇,列為天下學問之最,執牛耳者也。


    放眼王廷九品十八級,上至權力中樞,下至各地縣鎮,大多官員都主修儒學,以謀求入仕晉身,這也是列國治國之道,將儒學學問作為選拔官員的必修。


    而儒學有以入世治國者,分為各個流派,彼此爭鬥不休。


    也有一心作學問者,君子六藝,琴棋書畫,各有鑽研,也誕生了大家無數。


    其中畫道之最,千年來第一位畫道大家,便是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乞丐,畫聖陸陽子。


    陸陽子聞名於一百五十年前,那時他年紀輕輕,修為未至絕頂,學問卻已經無比精深,於畫道更是光芒萬丈,傳聞手中一筆墨,能囊括萬水千山於紙中,傳神極致,幾能化虛為實,無中生有。


    年未三十,他便已是聞名天下之大儒,而立之年,更接過重擔,成為儒學大派,華陽書院之主,風光無限。傳聞他修為大成之時,曾孤身一人傳入草原,以一人一筆,挑戰神廟眾高手,七天七夜未嚐一敗,臨走之時,更畫靈嶽九山,將神廟前代大祭司封印於畫中,老死於山水之中。


    可惜不知為何,五十年前,華陽屬於突然衰落,門下弟子走的走,散的散,畫聖陸陽子更是悄然失蹤,不知蹤跡,一代儒學大派就此沒落,消失於曆史浩瀚之長河中。


    而眼前,這位當年聞名天下,意氣風發的大家,大高手再次現身,而且不複當年春風得意,一身滄桑風塵之氣,著實另兩位少年人不敢置信。


    “先生說一別多年,難道先生曾經見過我?”祁奇忍不住問道:“可小子自幼在邊關長大,並無對先生半點印象。”


    “假若你能記得我,那倒是奇怪。”陸陽子笑笑:“我見你時,你還未滿月,也就幾個巴掌大小,連話都不會說,跟別說記得與我的相遇了。”


    “哦——”祁奇這才點點頭,旋即臉色大變:“我未滿月時便與先生相遇?我家大人說,我是在斷奶前後時間才被他們撿到,帶到邊關收養的,您卻在未滿月時便見過我,還知道我的性命,難道先生知道我的家世不成?”


    陸陽子聞言,卻不說話,雙眼遊離,落在湖麵中蕩漾的倒影上。


    “敢情先生指點,小子的家世如何,父母何在?是否安好?”祁奇急切道。


    陸陽子依舊不說話,看著湖麵,仿佛入了神。


    “先生!”祁奇見他不答,心中急切跟甚,“撲通!”一聲跪在水麵上,不斷磕著響頭:“求先生指點,求先生指點!”


    他磕頭不斷,平靜的湖麵卻在此時不斷爆炸,承受不住他的巨力,轟然炸響。


    “癡兒。”陸陽子卻歎了口氣:“你自幼在邊關長大,生活無憂,有關愛你的家人長輩,不缺真情,家世如何,又何須顧及太多呢?那重要嗎?”


    “求先生指點,小子做牛做馬,以報答您的恩情。”祁奇不罷休,依舊磕著頭,語氣急切,顫顫然淒切無比,滿是不可掩飾的渴望。


    羅嫣不忍,心中升起無限心酸,想要去阻止攙扶他,轉念卻又打消了心中欲望。


    此時沉默,卻是對少年最好的幫助,世事離奇,實在難以言喻。


    “癡兒。”陸陽子突然深深歎了口氣,無形力量湧來,凝固了祁奇的身軀:“你又何苦再問,知道的多了,又有何用?”


    說罷,湖麵上迷霧再升,他抬起腳步,飄飄然走進霧中。


    “先生!”祁奇不斷掙紮著,用盡力氣想要突破那股無形的力量,全身肌膚漲紅,浮現密密麻麻的青筋血管在不斷地跳動,卻是徒勞無功,拚盡一切對著乞丐大吼出聲。


    乞丐不言,接著走入霧中。


    “先生!”仿佛是為世間拋棄的無助,少年眼中如血染,在眼眶中打轉,化作兩道血淚流過臉頰:“縱使不缺真情,晚輩也不想,一生沉淪於迷惘中,對自己的家世一無所知,何嚐不是不見真情?”


    “世人無論貴賤,生於紅塵之中,又有幾人生來不見父母?十月懷胎,晚輩亦不是草木生人,又怎能不顧父母真情?晚輩不甘,不甘一生作那無父無母的野種孤兒,隻能看著別人父慈子孝,合家團圓,自己卻不明不白,空留一生遺恨!”


    羅嫣怔然,站在原地,腳下的湖水不斷蕩漾。


    “我過去總恨他來曆不明不白,卻更得大伯鍾愛,對他欺辱有加,如今想來,我又何嚐不是幸福他良多。”她忽地落下了眼淚,看著少年單薄的身影,也如身處臘月冰雪,漫天飛霜,冷徹了心扉。


    “唉——”陸陽子停下了腳步,深深地歎了口氣,終於迴過身來:“你當真想知道。”


    “縱使灰飛煙滅,九死無悔。”祁奇一愣,心髒突然不受控製,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不能說。”陸陽子搖搖頭。


    “先生!”祁奇聞言,卻是焦急無比。


    “我不說,是為你好。”陸陽子無比自然,忽地出現在他身前蹲下,四目相交:“你的玉佩,那塊刻著你名字的玉佩,還在麽?”


    “在的在的!”祁奇連忙伸手入懷,解下那塊精美的玉佩,遞給乞丐。


    “祁奇祁奇…”乞丐接過,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語氣悠悠:“大衍之數,四十有五,一線生機,不絕生路。”


    “你可知,你的名字的含義?”


    “晚輩不知。”祁奇搖搖頭。


    “祁奇,奇棋也,是一步生機,也是你的爹娘對你的期望。”陸陽子看著他,一字一句:“你的爹娘狠心拋棄你,並非不愛,隻是他們處境兇險,若是留你在身邊,不定那日飛來橫禍,沒了你的性命。”


    “他們正是太愛你,不忍心見你隨他們共赴黃泉,才做了這天下父母都不忍做,不願做的決心,骨肉分離,天各一方。”


    “當真!”祁奇的眼睛卻亮了,亮晶晶的充滿光芒。


    “自然不假。”陸陽子點點頭:“你也不要問你的父母遇到什麽兇險,假若你能應對,他們也不至於將你送走了,如今的你,隻有平平安安地長大,才是最大的孝順,你要記住,你的命,不隻是你一個人的。”


    祁奇卻不答,顫巍巍地從他手中接過玉佩,癡癡地盯著,手指摩挲,像是觸摸著無比珍貴的寶物。


    “祁奇?”羅嫣卻有些擔心,擔心他情緒失控,把自己逼出傷勢。


    突然,祁奇癡癡地笑出聲,笑得無比純真,無比歡喜,充滿少年人的開朗單純,雙手緊握,將玉佩抱在懷裏不再鬆手,頹勢消退而去,恰有如冰雪融化,三月春風來。


    笑著笑著,他突然哭了,哭得淚流滿麵,哭得天昏地暗,聲音卻是無比的暢快:“我的父母沒有拋棄我,沒有!沒有啊…”


    羅嫣無法理解,為何一個毫無意義的答案會讓他滿心歡喜,讓他心滿意足,在他的哭聲中,自己卻生出無比酸楚。


    她忍不住蹲下來,緊緊抱住他,保住這個渴望著愛,卻又總是裝作不需要真情的少年。


    祁奇也是鬆開手,緊緊抱住了她。


    陸陽子見狀,不由得歎了口氣。


    “前輩。”遠處一道身影掠來,落在湖麵上,訝異地看了痛哭的少年一眼,旋即恭敬行禮:“晚輩顏賜,拜見陸陽子前輩。”


    “顏賜?你姓顏?”陸陽子一愣,眼中突然流出一絲銳氣:“當年的孽債剪不幹淨,還是有了你?”


    “不隻是我,還有很多,一場奇冤,殺不完複仇的鬼魂。”顏賜仰起頭,幹淨利落。


    在這樣一位絕世人物麵前,任何掩飾都是徒勞無功,他清楚這一點,索性也不再掩飾。


    陸陽子沉默,眼中殺氣森森。


    “前輩於我,於我等冤屈並無仇怨,何故如此。”對上陸陽子的目光,顏賜渾身寒毛倒豎,如入冰窖。


    “你為什麽接近這孩子?”陸陽子嘴唇微動,兩人之間的湖麵不斷收縮,化作一張畫卷漂浮。


    “我並無意接近他,與他的相遇實在機緣巧合。”顏賜老老實實道。


    陸陽子緊緊盯著他,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結果。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開口:“無論有意為之,或者是機緣巧合,你都休想將這孩子,卷入你們的冤情之中,否則我不殺你,有的是人來殺你。”


    顏賜臉色微變,正要開口,卻見景色忽變,他們又迴到了湖中,不由得乖乖地閉嘴。


    他的身世,也是不能泄露的。


    許久之後,祁奇終於止住了哭聲,從羅嫣的懷中抬起頭,站了起來,迴身向陸陽子深深鞠躬:“多謝先生。”


    “不必了。”乞丐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我也沒有告訴你什麽。”


    “謝謝。”祁奇又迴過頭來,看著羅嫣一臉的感激。


    “啊?沒..沒什麽。”羅嫣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說話,頓時羞紅了臉。


    “前輩。”祁奇突然向陸陽子鄭重道:“假若我爹娘還沒死,而您又能見到他們的話,麻煩您代我轉告一句話。”


    “你說。”陸陽子點頭。


    祁奇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笑,笑得燦爛陽光:“無論他們是為什麽離開我,哪怕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在我心裏,他們永遠是我的爹娘,我從來…從來沒有恨過他們!”


    陸陽子微微恍惚,點點頭:“我記住了,我會幫你轉告的。”


    “這個女孩兒,她待你很好啊。”他突然意味深長。


    “世間果然還是有明眼人的。”羅嫣愣了愣,一陣歡喜。


    “啊?”祁奇茫然地撓撓頭:“是嗎?”


    “死木頭習性,這輩子都是好不了了。”少女無奈地搖搖頭。


    “佳人在前,且莫可辜負了,要知一生短短,數百年也不過彈指一揮間,錯過了,便是一生了。”陸陽子說著,身上不由自主,湧現出陣陣暮氣。


    “啊?”祁奇更茫然了:“神怎麽可能才能活數百年?”


    “咳咳——”陸陽子一個沒把持得住,氣極而笑:“你是神?”


    “以後就是啊”祁奇卻覺得他大驚小怪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前輩別說了。”羅嫣扶著額頭打包場:“他腦子有問題,你和他說不通的。”


    陸陽子深吸一口氣:“走吧,你該迴營地去了。”


    “前輩不抓我迴離火城?”祁奇一臉好奇,他本以為這個乞丐是來把他押走的,現在看來卻不是怎麽一迴事。


    “抓當然要抓,卻是在嶽隆脫險之後。”陸陽子揮揮手,忽然消散不見,隻餘縷縷輕煙,在湖上漂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屈戰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快暴富的大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快暴富的大炮並收藏不屈戰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