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紅衣。”


    耳邊誰在反反複複地唿喚著她的名字,叫她原本就頭痛欲裂的腦袋更加疼痛,她好不容易積攢了點力氣,晃悠了兩下,拍在身邊之人的臉頰上。


    摸到實實在在的冰冷觸感之後,紅衣一個激靈,掙開了眼睛。


    她的巴掌,正印在崔玨他老人家的臉頰上。


    雖然他此刻依舊是天明那副十三歲的模樣,可是這冰冷刺骨的神色,叫紅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咳咳…”


    紅衣一開口,便覺得自己喉間奇癢無比,猛咳了幾聲。


    崔玨沉著臉,臉頰有些僵硬,帶著不悅之色替她順了順背。


    順著他的臉頰往下,紅衣才發現他渾身濕漉漉的,方才在水中的恐怖迴憶再次湧入腦海。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在奈河中走了一迴。


    她拉過崔玨瘦小的身子,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才鬆了一口氣。


    崔玨冷聲道:


    “我說了讓你等我。”


    如果說原本的天明隻是性子有些孤僻,那麽此刻完全變成崔玨的天明則是添了一分冰冷。


    紅衣此時坐在他身側,轉身就可以擁著他。


    也是她確實也就這麽做了。


    擁抱住他的時候,他身子僵了一下,緩緩圈住了紅衣。


    “那日幻境一別,你我還不曾這般麵對麵過,你如今真要對著我說這些無謂的話?”


    紅衣抱得很緊,生怕崔玨又一次從她手中溜走。


    這麽沒有縫隙的擁抱,紅衣忽然想到什麽,鬆開崔玨,在他胸口處摸索一陣,心中又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把。


    “你的至死之物呢?那柄匕首去哪兒了?”


    她有些語無倫次的緊張,甚至在周圍摸索起來。


    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鬼地方,這麽黑,隻能隱隱約約聽到一旁的水聲。


    “紅衣,我沒事。”


    瘦弱的手抓住了她的,將她的思緒拉了迴來。


    紅衣的眼神有些怪誕,畢竟是對著這樣一張童稚的少年臉龐,她捏了捏他的臉頰。


    “為什麽我們可以活著出奈河?”


    崔玨自然明白她這麽捏自己的臉是什麽意思,崔某人看著自己縮小版的身子,臉色不善。


    他反手握住紅衣的手:


    “隻有惡鬼才遊不過奈河,你在這地府呆這麽多年,真把自己當十惡不赦之人了?”


    紅衣一愣,她確實是這麽想的。


    當年她帶兵迴城,也殺過不少人,不然也不會被閻君打入十八層地獄。那是雨神與閻君商量之後下的決定,她自己也是甘願的。


    她不是好人,這個觀念根深蒂固,以至於她聽聞自己落入奈河之時,便覺得自己大抵是過不了這一關了。


    事實上,她的身子也是如惡鬼一般,越陷越深,墜入奈河最深處。若是崔玨不來,那麽她大概是要長眠於此了。


    崔玨見她黯然的神色,將她擁入懷中,手掌拂過她濕透了的長發。


    “紅衣,善與惡,從來都是在心間,若非心善,做千百件善事也無用。”


    紅衣在他懷中,覺得胸口悶悶,心中鬱結有所鬆動,卻依舊堵在那裏。


    “你欠他們的,都還清了;你欠我的,現在開始還。”


    崔玨的聲音低低沉沉地在她耳邊響起,紅衣身子軟軟地靠在他懷裏,圈住了他瘦弱的腰身。


    溫溫軟軟地道:“那你牽錯線的事兒,是就這般揭過了是嗎?”


    崔玨猛地咳了幾聲,沒想到紅衣會在這時候發難,抱著她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在姻緣觀中住了多年,從來沒有牽過一根線。


    隻在那時,受了姻緣神的氣,報複一般,惡狠狠地牽上了樹枝頂端交纏著的兩根線而已。姻緣發現之後,便將他推入了人間。


    如今想想,他若是沒做這件事,與紅衣大概永遠是陌路,這麽一想,內心便柔和起來,他擁緊了懷中的人:


    “好,我拿永生來還。”


    他的聲音堅定非常,雖然還帶著這幅身子未長成的童稚音調,紅衣卻恍然間看到那黑衣黑發,單手執筆的崔玨,擁著她說著這樣的話。


    …


    “……咳咳咳,你們倆有完沒完了,我在這裏快憋死了。”


    一旁的水中忽然冒出一個人影來,相擁的二人皆是一個不善的眼神掃過去。


    墨書從水中爬出來,瀝幹了身上的水漬,甩著濕透了的黑發,臉色委屈而不滿:


    “別這麽看著我,我是真的憋不住,這水太臭了!!!我又不能用仙術,你們倆能不能考慮考慮我這沒當過鬼的?”


    紅衣幹咳一聲,站起身,從懷中取出判官筆,渡以鬼氣,往三人身上一掃,身上的奈河之水便都化作了水汽。


    “你們怎麽進來的?”


    崔玨同樣站起身,走至紅衣身側,目光落在判官筆上,唇角帶著一絲笑意。


    墨書眼尖地看見了這微妙詭異的笑容,猛地跳開了一步:


    “你們倆夠了!!欺負我形單影隻,再這般欺負我,我不幫你們了!我雖然比不過你們,可也是一尊世人敬仰的福神!”


    紅衣被他這炸毛的樣子逗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麽了這是,好好說話,當日我離開之後,都發生什麽了?”


    墨書臉色一白,看向崔玨,他一個警告的眼神過來。


    “自然是我神通廣大,畢竟我可是福神!”


    紅衣狐疑地看向崔玨,他點了點頭,眼中帶笑。


    那日紅衣走後


    墨書將那一團紅線塞入了崔玨口中。


    那是他下凡之前交代的,墨書做之前也不曾想過這究竟有什麽用。


    紅線入口之後,周圍靜謐了許久,墨書快要被這磨人的痛折磨得昏死過去,便瞧見眼前的少年忽然坐了起來。


    一把扯出了自己胸口那柄利刃。


    “水哥,你這是?”


    墨書掙紮著起身,捂著自己胸口,痛的臉都擰巴成了一團。


    崔玨轉過身,一雙眼睛沒有溫度,手中還舉著染血的匕首,向著他一步步走來。


    “水哥?”


    墨書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顫抖,他此刻感受不到任何力量,若是水哥上來插上一刀,他指不定真的一命嗚唿了。


    於是他緊張的後退了幾步,背靠在了牆壁上。


    “別動。”


    崔玨開口。


    墨書鬆了口氣,這說話風格,除了水哥,還能有誰?


    崔玨靠近他,單手拂過手腕上的血,抹在墨書的額間。他一動不敢動,感受著額間原本冰涼的血液一點點變得溫熱,以至於灼熱燙人。


    他握著匕首在墓室中轉了一圈,最後站定在那幅巨大的壁畫之前。


    漆黑的眼神沒有溫度,抬起手,將匕首狠狠地插入二人之間。


    “哢嚓”一聲,那副壁畫以匕首為中心四分五裂開來,一塊一塊落在地上。


    他站在壁畫前,看著一點點落地的畫麵,一張臉始終木著。


    等整幅壁畫落下,裏麵堆疊著數具枯骨。


    那些枯骨被擺放成蛛網形狀,每一具身上都掛著一根紅線,上麵串著古舊的銅板,仔細看,還可以看見上麵不知道什麽血跡,已經幹涸發黑。


    他一掌拍碎了最中央的那具枯骨,整個墓室不知道什麽位置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水哥,我好像沒事了…這是誰的骨頭?”


    崔玨看著自己的手,語氣平淡至極:


    “前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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