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你。”


    孟婆氣鼓鼓的,臉上帶著不自知的嬌憨。


    紅衣揚眉看著飲下了孟婆湯的姻緣,他看上去,一點事兒也沒有。


    “仙君玩夠了就自己迴去,別叫我們這些小輩為難,也別叫孟婆為難才是。”


    紅衣最終決定不管這件事,原本她就是被墨書半拉半扯按到地府來的。


    姻緣此時的眼神紅衣在無數認識身上見過,那是誰也無法說服的堅持,隻有他自己,才能勸服自己迴去。


    她說破嘴皮子也沒有用。


    人間


    誰能告訴她,她這才離開多久,崔玨怎麽已經公然抗旨,帶兵迴京了?


    紅衣氣勢洶洶地衝進營帳,便瞧見他正在與一眾心腹密謀謀反之事。


    幾個謀臣情緒激動,說崔玨乃天佑之人,本就該是真命天子,不該再等,應該馬上攻城。說什麽崔玨大權在握,宮中那位不過虛位在上…


    幾個人幾乎是把大逆不道的話都說光了,崔玨站在人群中,神色陰晴不定。


    “小將軍,副將求見!”


    “讓他進來,你們幾個先出去。”


    一眾謀臣不情不願地出了門,副將大步進來,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個眼神掃過那群謀臣,眼中滿是戾氣。


    “你還敢見我?”


    “秦叔這是說的什麽話?”


    秦玉冷哼一聲,看著屋中的一圈沙盤,一腳過去,踢了個人仰馬翻。


    “當年你爹戰死,你死也不肯擔上將軍二字,讓軍中眾人都稱你一聲小將軍,原以為你是為了記住你爹英明,如今看來,你竟然是想要宮中的那個位置?”


    崔玨俯身拾起地上的沙盤,將旗幟重新插迴皇宮中央位置,拍了拍手上的灰。


    “秦叔,你以為當初爹爹真是戰死沙場?”


    “你爹為救我而死,並非聖上所為,你若是要怪,便怪我!”


    秦玉一掌拍在桌子上,“砰”地一聲,叫聽見的人都覺得心頭一震。


    崔玨神色不變,甚至是氣定神閑地替秦玉添了杯茶。


    “你明知道,那不是意外。計劃了三月的伏擊,最後近乎全軍覆沒,說沒有內鬼,誰信?”


    崔玨不等秦玉迴答,隻是語氣平平,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若不是他此時正率領著千軍萬馬包圍在宮門之前,秦玉都要以為他已經原諒了當年之事。


    “若是你爹尚在,他必然不會同意你這般行事!”


    “可他不在了不是嗎?”


    秦玉握著桌沿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手心也滲出了細微的汗水,從什麽時候起,這毛頭小子已經可以這般氣定神閑地碾壓自己了?


    當初第一次見的時候,九歲的小孩子,怯懦地躲在崔久身後,軟著聲音喚他秦叔。


    這好好的孩子,什麽時候歪成這樣了?


    他想著,背後忽然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彼時崔玨屋中滿是紅衣女子畫像的時候,他曾經噩夢連連。


    每一個噩夢裏,都有一個紅衣女子,有時威逼,有時利誘,理由都隻有一個:看著崔玨別叫他長歪了。


    她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了?


    “你最近,不再畫畫了?”


    崔玨始終壓抑平淡的神色終於有一絲鬆動,一雙眼睛刀一般甩過來,絲毫不在乎眼前之人,曾是與他父親出生入死的兄弟。


    秦玉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他大笑一聲:“你也夢見過她是不是?”


    “也?”


    秦玉捏著水杯,像是陷入了沉思。


    “沒什麽,隻是你記著,我誓死效忠陛下。”


    秦玉走後。


    崔玨靠著靠背坐下來,後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的氣勢不在,隻剩下疲態。


    嗬,他可真是魔怔了,這幾日那隻鬼似乎沒有糾纏於他,他倒是顯得不自在起來,夜晚依舊無法入睡,甚至比從前入睡更加困難。


    一個月的時間,他幾乎已經適應了每天被這般壓著胸口醒來。


    如今躺下便覺得胸前空空蕩蕩,像是少了一塊。


    門簾外,有人輕聲道:


    “主子,有那對師徒消息了!”


    此時的紅衣正在門口言行逼供著路過的小鬼,無論哪一個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口供倒是出奇的一致。


    崔玨是忽然迴京的,一點消息也沒有傳來,說造反就造反了。


    崔久當時有多少支持,此時崔玨就有多少反對。


    誰也無法接受曾經固守邊疆的將軍之子,有朝一日迴京沒有帶來捷報,而是帶來了戰火。


    崔玨掌握著大軍,卻沒有時間把握民心。


    他動手的太過倉促,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紅衣丟下手中戰戰兢兢的小鬼,聽到身後傳來馬蹄聲,崔玨駕著烈馬,絕塵而去。


    他去哪兒?


    紅某人飛身跳上了他的馬,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崔玨忽然勒馬,往身後望去,空空如也。


    可他方才分明感受到了什麽,崔玨的臉色更沉,簡直黑的可以滴出水來。於是手下的鞭子下手更狠,烈馬嘶吼著往街道上跑去。


    原本京城周邊的小城鎮便是人潮擁擠,更別說在他圍城的這段時間,周邊躲避戰事而來的民眾大多都被京城攔在門外,擠在這一塊小地方。


    於是他的烈馬便驚擾了不少人,自然也有忘了躲開的,直愣愣地站在路中間,崔玨不管不顧,一副死了就死了的模樣,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直直望前。


    紅衣連忙施咒將人丟開了,於是崔玨這一路雖然有驚,但也是一路順暢。


    最後他的馬停在一個算命攤前。


    彼時算命的先生正握著一個姑娘的手腕,頭頭是道地描述著那姑娘的姻緣是什麽樣的英雄豪傑。


    崔玨便駕馬前來,烈馬嘶吼一聲,被他單手逼停。


    那算命的丫頭抬頭看了一眼,便羞紅了臉,以扇遮麵,嬌滴滴地說:“先生,這是?”


    誰知道原本和顏悅色的先生忽然臉色大變,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行李,一邊推搡著她:“快走,快走,活閻王來了!”


    崔玨已經跳下馬,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吊起來:


    “跑什麽,替我算算?”


    “放開我師父!”


    原本在一旁招攬算客的烏衣急匆匆地跑上前,使勁地掰崔玨的手腕,一張臉都漲紅了。崔玨一甩手,那丫頭便被甩飛了出去,原本討好地笑著的算命先生臉色一變:


    “好,先放開我,小徒細皮嫩肉的,經不起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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