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玨打開窗,提著紅衣縱身一躍,紅衣從未飛的這樣高,相比之下,當初那隻小蝴蝶帶她飛的高度簡直是九牛一毛。


    不過他飛的並不快,優哉遊哉的模樣。


    紅衣攬著他的肩膀,忍不住問道:


    “你現在到底是仙是鬼?”


    崔玨低頭看她紅撲撲的小臉,將她的腦袋按在了懷裏,用衣服罩住她。


    “身子是他的,心是我的。”


    紅衣擁緊了崔玨的身子,聽著耳邊的風聲,胸口忽然一股子溫熱的感覺,不是來自於心間,而是來自於外物。


    她伸出一隻手探了探自己胸口,那是一顆細小的石頭。


    那是撿到阿盲那天,她塞在自己胸口的。


    紅衣將它握在手中,覺得那石頭中仿佛有著源源不斷的熱量湧入自己手心。


    紅某人從崔玨黑色的外衣中探出頭,二人似乎已經靠近仙界邊緣了,遙望過去可見仙山萬千,手心中的石頭觸感忽然消失。


    紅衣抬起手,掌心空空如也,唯有一灘小小的水印。


    感受到紅衣的小動作,崔玨低下頭,便瞧見她對著自己的手心愣神,眉頭漸漸擰成一團。


    “怎麽?”


    紅衣搖搖頭,重新迴抱住了崔玨。


    崔玨感受著懷中的這一團小小的溫熱,冰封了千百年的心髒狠狠地跳了幾下。


    “崔玨,你心跳好快。”


    崔玨看著千裏外的軍營,攏了攏懷中的女子,


    “紅衣,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


    二人到達軍營之中的時候,夜色已深,除了門口來迴巡視的一些士兵,整個軍營十分安靜。


    崔玨直接帶她去了謝必安的帳篷。


    二人落地的瞬間,帳裏便傳來一聲怒斥:


    “誰?”


    那聲音,紅衣認識。


    顧仲。


    這一世,紅衣與顧仲也沒什麽交集,有謝必安的保護,他總是像一個淡淡的影子一般,沒什麽存在感。


    不過紅衣知道,謝必安的勝仗,離不開他。


    也知道,無論是什麽原因,謝必安都離不開他。


    “顧仲?”


    紅衣出聲詢問,帳內的人頓了頓。


    她聽到翻身下床的聲音,以及略帶踉蹌的腳步聲。


    顧仲就這麽扶著桌子出現在紅衣視野裏,狼狽至極,額頭上纏著繃帶,身上被一件寬大的衣服擋住了,可還是能依稀看到繃帶的痕跡。


    紅衣連忙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你怎麽了,我皇兄呢?”


    顧仲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蒼白的臉色更加無血色:


    “公主殿下,您怎麽會來這裏,咳咳…快走!”


    他捏著紅衣手腕的手被一隻冰涼的手拿開,崔玨將他按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從懷中取出一隻幹淨的玉瓶,到處一顆雪白的丸子,直接喂進了顧仲口中。


    “咳咳咳…”


    顧仲灌了一口水,臉色不知是因為嗆得還是因為藥的緣故,有了些血色。


    “你二人如何混進來的?”


    紅衣往帳內望了一眼,抿著唇,壓抑住內心的不安:


    “你還沒告訴我,皇兄哪兒去了?”


    顧仲單手緊握著水杯,低垂著頭,幹淨素白的臉頰上血色退了個幹淨。


    他良久不語,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看到他緊咬著唇下,滲出了細細的血絲。。


    紅衣隻覺得他身上除了那點血腥之氣外,又多了一份煞氣,和濃厚的悲傷之感。


    叫人看了便覺得心底酸澀。


    “微臣…保護不周。得勝返途中,殿下被歹人所擒,至今生死未卜。”


    顧仲的聲音很輕,虛弱而無奈,或許還有悔意。


    歹人。


    還用問嗎?


    紅衣咬著牙,掩飾住內心的那股滔天的恨意。


    又是這樣。


    腦海中像是有什麽要破空而出,她捂著額頭,悶哼了一聲,軟軟地就要跪倒在地。


    崔玨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無視顧仲吃驚的眼神,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賬內走去。


    他冰涼的拂過她的額頭,紅衣覺得腦海中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是他,崔玨。”


    “嗯。”


    他應了一聲,從一旁取過被子替她蓋上。


    “你在這歇一晚,我去把他帶迴來。”


    細白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崔玨會過頭,見紅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著他,聲音很輕,顯然是隻想讓他一個人聽見。


    崔玨低下頭。


    “崔玨,你做的這些,真不會受懲罰嗎?”


    在人間,就要遵守人間的規矩,崔玨自己說的。


    崔玨捏了捏她的臉頰,語氣中帶著笑意:


    “夠再陪你在地下呆上幾百年了。”


    手腕上的力量徒然加重,紅衣的眼眶紅了一圈。


    崔玨一瞬間有些慌亂,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騙你的,放心。”


    “這是我的事。”


    腦海中依舊針紮似的疼痛,紅衣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做人,就是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乖,他等不了這麽久。”


    崔玨總是能抓住紅衣的內心,她咬唇,點了點頭,算是妥協。


    崔玨二指落在她眉心,一點溫亮沒入她的眉心,她緩緩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那隻小手依舊抓著他的手腕。


    顧仲十分識時務地坐在外間沒有進門。


    隻是在崔玨走出門的時候,問了一聲:


    “幾成把握?”


    他聽沂水允諾要將太子帶迴來,可他究竟有幾分本事?若是再搭上沂水,那該如何向公主交代?屆時,又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公主帶迴去?


    “十成。”


    崔玨撩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紅衣渾渾噩噩地從夢境深處醒來的時候,天色才方亮,外麵還是灰蒙蒙的。


    顧仲不在,不知道是去了哪裏。


    她扶著額頭走到前帳,顧仲支著手,似乎是在小憩。


    不過顯然他睡得同樣不安穩,聽到紅衣細碎的腳步聲時,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的劍,抬起頭來,眼眸之中殺機盡現。


    見到是紅衣,才輕輕鬆了口氣。


    顧仲將茶熱上,添了點炭火。


    “公主殿下,時辰尚早,再歇會兒吧。”


    “他還沒迴來?”


    顧仲應了一聲,看著衣衫單薄的紅衣,將一旁謝必安落下的披風遞給她。


    紅衣自然地裹在身上,在一旁坐了下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還是涼的,她飲了一口,皺了皺眉。


    “你與皇兄怎麽認識的?”


    顧仲抬眸,看著紅衣的眼神有一絲慌亂,他低下頭,似乎是不齒。


    “我知道皇兄待你不同,不過我不在乎。”


    紅衣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就響起當時在顧源堂初見顧仲的時候,他倒是一副世外高人的高冷模樣,哪兒還有這幅活生生的樣子。


    簡直像個死人。


    他撩開衣袖,白皙的手腕上,刻著一個奴字,時間過久,已經看不清痕跡,上麵還有深深淺淺的疤痕覆蓋。


    紅衣抿唇。


    “他救了我。”


    “嗯,顧仲,等他迴來,你們就離開吧,我迴去會告訴父皇,皇兄戰死。”


    顧仲眼神一窒,不可置信地看著紅衣,端起一旁的茶,又放下。


    “公主殿下…?”


    一旁的茶已經開始冒著熱氣,紅衣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緩慢生氣的白色霧氣讓她的臉頰看不真切。


    “烏石守不住了。”


    他猝然起身,一旁的茶杯被他帶翻在地:


    “公主殿下,臣死也不會背棄國家。”


    紅衣長歎了一聲,她跟活人較什麽真呢?


    “罷了,你身上有傷,坐下。”


    外麵的天色亮了不少,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


    崔玨依舊沒有迴來,紅衣一直在喝茶,一杯接一杯。


    便從晨曦等到了落日,崔玨沒有迴來。


    顧仲與她一般心焦,於是二人便都是水米未進,幹等到了夜晚。


    “顧仲,我要去找他,你在這裏等。”


    “不可!”


    他攔住紅衣的步子,卻被紅衣的眼神所震懾。


    那雙幹淨的眸子漆黑無比,像是凝著漆黑的夜,與無盡的殺意。


    這根本就不該是公主的眼神,他從小跟著謝必安,也算是看著公主長大。


    她怎麽可能有這樣的眼神呢?就像是來自於烈獄一般,他在戰場上見過這樣的眼神,絕望之下迸發的殺意才會這般決絕。


    “顧仲,若是他迴來,讓他等我迴家。”


    三天,若她真有不測,魂也能迴來。


    紅衣探身出帳,她手腕上的紅色蝴蝶輕輕飛起,帶她走入無邊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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