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原本在崔玨的懷中乖乖地舔著自己的毛發,聽到這兩個男人的對話之後,幽幽地抬起頭,倒是十分罕見地沒有將這點帶著怨念的眼神放在陸蘇身上。


    而是迴過頭,望向了崔玨,寒風中,他下巴的弧線堅毅硬朗,帶著冰冷的溫度。


    說起來,崔玨上一次露麵是什麽時候呢?


    紅衣不相信他會不管不顧自己,那麽為什麽這麽久了,他一次也沒有出現呢?


    紅衣聽著他的心跳,有一種十分不真實的想法湧入腦海,她晃了晃腦袋,有些不敢相信。


    他為什麽?


    若他前世是仙,又怎麽會墮為鬼差,若是已經成為鬼差,又怎麽敵得過還是仙人之軀的自己?


    紅衣覺得滿腦子都是疑問,她的耳朵都聳拉下來,將腦門往崔玨懷中埋了埋。


    崔玨原本與陸蘇對峙的時候那點堅硬冰冷,在被懷中這一團小小的柔軟拱了兩下之後,便柔軟的一塌糊塗。


    他如今輕撫她的動作已經嫻熟地不行,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不怕,迴去我給你剪個好看的,嗯?”


    紅衣埋著頭,沒有說話。


    陸蘇遠遠地看著一人一貓,覺得這崔玨的眼神實在溫柔的詭異,尤其還是對著這麽一隻貓。


    他冷哼一聲,不屑地迴過頭,沒走出去幾步,就聽見一旁有人在竊竊私語。


    他的耳力向來是極好的。


    “聽說沂水君為了隻貓頂撞了主君呢…”


    “那些能人異士一個個都脾氣臭得很,必然是借口…”


    他腳步一滯,周身的煞氣凝聚起來,麵無表情的臉頰之上森然可怖。


    他走迴屋中的時候,那妖嬈的女鬼正握著一截斷發發呆,聽到他沉沉的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看來這迴,你似乎是剪了紅線呢~”


    她語氣中帶著笑意,此時聽著便覺得刺耳極了,陸蘇從她手中扯過那截黑發,發絲烏黑細長。


    他手握成拳,腦海中,又想到那隻三花小貓往崔玨懷中鑽的畫麵,眸色愈發漆黑。


    “你算計我?”


    他總是平平淡淡的聲音帶著沙啞的感覺,壓抑著情緒。


    她看著他這幅咬牙切齒的模樣,鮮紅的唇角揚得更高,一副不怕死的模樣:


    “算計?你都認不出來,我怎麽會知道它是誰?”


    陸蘇將那截頭發揣進懷裏,眼神冷冷地落在那女子的臉上,帶著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威懾力,若是一般的小鬼,此時恐怕已經被嚇得癱軟在地。


    可她沒有,她甚至是挑釁一樣地對著陸蘇挑眉,反手看了看自己染著豆蔻的指甲,唇角帶笑:


    “別這麽看我,若我是你,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平白浪費時間。”


    陸蘇轉身大步離去,離開前,隻淡淡留下一句


    “素瓷,收起你那點心思。”


    以及震天響的關門聲。


    見他風一樣地消失在門口,那女鬼驕傲的神色碎裂開來,落下一點點失神,與不甘。


    她染著豆蔻的手指慢慢握成拳,若不是她早沒有血肉之軀,恐怕現在掌心都已經有些模糊。


    水北·城門口


    紅衣知曉崔玨的神通,卻沒想過他會這麽快,好像是為了趕時間一樣。


    他出宮的時候,腳速比進宮快了兩倍,不過有人顯然更快,而且肆無忌憚,完全不擔心會被被人發現異常。


    所以崔玨剛出宮,便被不知道怎麽過來的陸蘇攔在了門口。


    崔玨輕輕捏了捏紅衣的臉頰,有些不悅地看著雙手抱胸站在宮門口的那抹灰色身影。


    “有事?”


    陸蘇從他們一過來,眼神就一直黏在紅衣身上,帶著深刻入骨的情緒,紅衣就算遠遠地看不清,也能感受到那樣熱烈的視線。


    “我覺得傷了你的貓過意不去,不如你把她給我照顧兩天?”


    “他這麽說。”


    崔玨低下頭,對著懷裏的貓說了一句,那隻三花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抬頭喵了一聲。


    陸蘇並不明白她這聲喵的含義,但是下一秒,他就懂了。


    崔某人將那隻矜貴的三花貓放在了地上,指尖輕輕落在她的眉心,隻是一瞬間的功夫,散亂著頭發的紅衣便出現在了原地。


    饒是心大如陸蘇,也環顧了一圈四周,發現遠處站著的士兵並未看過來,才沉著臉吐出三個字:


    “你瘋了。”


    紅衣右邊的頭發被剪短了一截,不過隻是發絲有些微微散亂,倒不至於變成地中海。


    她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抬眼看過去,聲音中帶著慵懶的語調,緩慢而有力,是她一貫的模樣。


    “即便你追到這裏來,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兒,陸蘇。”


    陸蘇眼神微變,似乎還在斟酌紅衣這個追上來的含義究竟是現在,還是從前。


    紅衣往他身前走了兩步,很快將話接下去:


    “都八百多歲的人了,怎麽還揪著從前不放呢?我不過是想撿起來從前被我丟掉的記憶,從沒有想過報複什麽的,你這樣搗亂沒有意義。”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深邃,喉結滾動了一下,原本淡然的模樣蕩然無存,那麵具似乎是被紅衣一句話狠狠地撕扯了下來,留下一個荒誕的他。


    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沙啞的厲害,喉嚨像是被人卡住一樣,隻是幹幹地說:


    “不想報複?不恨?”


    紅衣挑眉,眼神在他那張臉上轉了一圈,毫無波瀾,對他,她很早以前就是這幅態度了。


    當初她死於亂箭,並沒有馬上就死去,他其實是見到了她的最後一麵。


    可那時候,她就這樣平平淡淡地看著他,然後轉眼看向天空洋洋灑灑落下的雪,一句話也沒留給他。


    可就這樣一個平淡的眼神,叫他記掛了那麽多年。


    如今,她又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他心中像是掀起了巨浪,將整顆心在胸腔裏衝得不知方向,像是要從胸口嘔出來。


    “自然不恨,死了就是輸了,我必然是認輸了。”


    紅衣摸了摸被剪斷的頭發,:


    “走吧,判官大人。”


    崔玨原本跟在她身後,聽到她的稱唿,好看的眉頭微微挑起,隻是無言地跟上她的步伐。


    陸蘇垂著頭,沒有跟上來,單薄的背影顯得落寞極了。


    她走得很快,總是跟在她身旁的崔玨感受的深切。


    二人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甚至已經有些走進大漠的趨勢。


    “紅衣!”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氣不大,可紅衣的腳步還是停下了,轉身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像是凝著水汽,可又是黑白分明,不見多餘的情緒。


    崔玨覺得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抓了一把,驟然緊縮了一下,疼得厲害。


    “判官大人,您有何吩咐?”


    崔玨抿唇,眼前這個女鬼顯然是生氣了。


    方才見她這般淡然的對陸蘇,以為她想開了,沒想到轉身就給自己臉色。


    他心中一時拿捏不清楚,紅衣究竟在生什麽氣?


    “你不問我。”


    “判官大人處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不是我等能問的。”


    好了,不止生氣了,還開始自貶身段。


    崔玨覺得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下,心中那股子微妙的情緒又開始亂撞起來。


    “他動了手腳,我聯係不上你。那日他來烏石,受傷之後無暇顧及,我才趁虛而入奪過了身軀。一來我不想影響你的決斷,二來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未曾與你說起。”


    他語氣緩而慢,溫和而清晰,紅衣看著他,冰冷的輪廓與溫和的語調漸漸融合在一起。


    人間那個溫潤如玉的是他,地府那冰冷決斷的也是他。


    隻是地府的判官大人話很少,能這樣說一長串話,已經是在哄她了。


    “哦。”


    紅衣手背在身後,看著城門前的大漠,長歎了一聲。


    她其實最近每晚都會做夢,隻不過想起來的,大多是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比如她從前如何與崔玨相處,與現在其實差不多,崔玨生前,就是那樣飄飄然的仙人性格,關心起人來事無巨細。


    隻不過他關心的從來也隻有一個她而已。


    對於他人,就像是地府的崔玨一樣拒人於千裏,不過更加溫和一些。


    從前不知道沂水已經變成崔玨的時候,她就將他當成前世身邊的一個親人,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左右等她想起來就會離開。


    可現在,她麵對的是崔玨。


    她離開了,還是要繼續麵對的崔玨,她一瞬間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隻是覺得胸口有些發酸。


    崔玨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可拋卻這些,其實他也是可以選擇告訴她的。


    “紅衣。”


    崔玨從身後抱住了她,臉頰枕在她的頸窩,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的情緒。


    紅衣瞬間就僵硬了,隻因為此時這樣抱著她,這樣低聲喚她的,是崔玨。


    沂水對她也親密,可最多是揉揉腦袋,捏捏臉。


    她這麽多年來,在感情方麵從來都是一張白紙,哦,也不是,上次崔玨喝醉了似乎是親了她一下。


    可現在,是崔玨。


    紅衣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被這一聲喚震得粉碎,腦子裏隻剩下空白。


    “崔玨?”


    她甚至在想,崔玨是不是醉了。


    “既然你要想起來,就必須先想起我。”


    他的聲音悶悶的。


    “這是什麽道理?”


    崔玨抱著她,沒有說話,一瞬之後,他將她的身子板過來,麵向自己。


    紅衣的臉頰已經紅透了,她茫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崔玨,眼神都有些無處安放。


    “崔玨?你什麽…唔…”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下頭來吻她,吻得深而沉。


    紅衣隻覺得他的氣息一瞬間侵占了她的大腦。


    她覺得昏昏沉沉,心髒跳得飛快,滿腦子隻有一句話:崔玨在吻她。


    她甚至都沒有閉上眼睛,看著崔玨那麽近的臉頰。


    他閉著眼睛,睫毛都在微微顫抖。


    崔玨吻了她很久,才放開,睜開眼睛便瞧見紅衣直勾勾地看著他。


    往下看,是她被親吻地有些紅腫的唇。


    “紅衣,閉上眼。”


    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暗啞而蠱惑。


    紅衣不自覺地就閉上了眼睛,又一次感受到落在唇角那冰涼的觸感。


    又是一個綿長的吻。


    崔玨將她擁入懷中。


    “這是什麽…意思?”


    在這方麵,紅衣可真是一張白紙,她心中並無情愛,自然沒有這些風花雪月。


    可是放在心髒的跳動,和臉頰燙人的溫度又像是在告訴她什麽。


    “你心悅我。”


    他如今的語氣聽上去可是悅耳極了,像是一隻吃飽喝足的貓一般。


    “難道不是你心悅我嗎?”


    紅衣兩隻手握在身側,捏了捏崔玨的衣擺,又鬆開,隻愣愣地問出這一句,問完又覺得自己愚蠢至極,落入了崔玨的陷阱。


    果然,她靠著崔玨的胸膛,就感受到他輕笑的時候胸膛的微微震動:


    “嗯,我心悅你,從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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